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组织。可见她对组织的认识非常幼稚,参加组织的动机也比较单纯。加入组织以后,她常常遇到许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以至产生悔不当初的念头。这时,那种献身精神就要起作用。于是她“一面牢骚满腹”,一面说服自己“继续做‘驯服工具’”(《思痛录》第45页)。在我看来,他们好像并不明白人类社会的进步不应该建立在理想的企求上,而应该建立在试错的基础上。他们对于那些声称“有能力构设出自此往后五百年甚或五千年文明”(哈耶克语)的个人和组织,缺乏必要的警惕。这其实是很可怕的。献身于骗人的理想,与委身于魔鬼没有两样。二十世纪的白色恐怖、褐色恐怖、红色恐怖,不就是在天花乱坠的理想预设中降临的吗?不仅如此,那种献身于美好理想的说法还给当事人一种虚幻的崇高感,使他们把自己的无知当作无私,把上面的无赖当作无奈。即便是后来有所觉悟,也要为当年的献身精神进行辩护。正因为如此,《思痛录》的反思才不那么彻底,痛定思痛也难免要打折扣。该书从延安整风写起,历数了一次次运动的残酷与荒谬,但是作者却在写作“缘起”中说:“我情愿做一个学识肤浅的战斗者”,也要坚信当年“所宣布崇拜的主义”。这种不悔少作的心理在他们那一代人身上普遍存在,是一种很难超越的思想障碍。
与韦君宜相比,赵俪生好像多了一点书生气。一二·九运动时,赵因为表现积极,也被组织相中,于是蒋南翔跑来对他说:“你人很诚实,在搏斗中表现英勇,这说明你革命的热情很充沛,但是革命热情是多变的,它还需要组织的保证”。经过认真考虑,赵认为自己受不了布尔什维克严格的组织性和纪律性,所以他表示只愿意做一个马尔托夫式的孟什维克,即“一个全心全意的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同时是一个自由主义者。”(《自叙》第47页)说白了,他还是不愿依附任何组织,不愿出让人格尊严。
从后来的经历看,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抗日战争前夕,做为外围组织的民先(民族解放先锋队)曾派他到山西参加牺盟会的训练,他因为正在翻译一部苏联小说,便推迟了半年。到了太原后,早走一步的清华同学已经是牺盟会的各级领导了,于是他只能忝列末座。不久,他离开太原辗转到了长沙。当时长沙临时大学已经成立,他本来应该回校继续学习,但是在民先的安排下,他又返回山西抗日前线,并因为遭遇日军撤到延安。在那里,他目睹这个革命圣地许多不“圣”的一面,再加上“没有‘解决组织问题’的紧迫要求”,遂取道西安,第三次返回二战区,参加了当地的游击队。四十年代后期,他又是最早被组织接收的学者之一。纵观赵俪生的一生,尽管他始终是围绕着组织在转,并因为向地下组织提供情报,被美国同行讥为特务,可是他本人却一直游离于组织之外。本来,他并不以为这有什么不好,后来他才明白不参加组织意味着什么。八十年代初,曾经在游击队当过组织科长的孙雨亭已经是省委书记了,一次酒足饭饱之后,孙对他说:“老赵呀,当年有个事要跟你说清楚。那次晋南干部总结会之后,调整班子,你已经是公认的宣传科长啦,可是到头来还是老朱上你不上,你知道为什么吗?现在可以说破了,就是因为老朱是党员,你不是。论工作,无论编报、讲政治课,老朱都远远不如你,可他是党员呀。我讲这些是叫你打破学生不参加党的戒律。你不入党,党不吃亏,你吃亏呀。”(《自叙》第80页)这就是说,倘若老赵当时就参加了组织,不也是省级大员了吗?这真是一语道破天机。看来,所谓入党做官,所谓武大郎开店,并非始于今日。这样一来,人们也就很难分清谁是崇高,谁是卑鄙,谁是无私,谁是无赖……
没有参加组织吃亏,参加组织就不吃亏吗?在这本书中,赵俪生还提到一些大人物,比如姚依林、荣高棠、牛佩琮、牛荫冠、韩钧、赵宗复等等。与前二人相比,后几位在文化界恐怕知道的人不多。他们是牺盟会和决死队的领导人物,当年我父亲因为与他们共过事,所以文革期间前来外调的特别多。父亲忙不过来,让我帮助抄写证明材料,使我对这些名字比较熟悉也比较注意。与证明材料相比,赵先生写的那些事例自然要生动得多。在这里,我想谈谈牛荫冠和韩钧。牛出生于山西兴县蔡家崖一个大地主家庭,一九三三年考入清华大学,比赵俪生高一级。在一二·九运动中,他因为表现积极而加入组织。一九三六年,再过一年就要毕业的牛荫冠受组织委派,率先回到山西,成为牺盟总会的主要负责人。十二月事变(即晋西事变)后,他一直在晋绥边区负责财贸工作。他父亲在抗日战争中做了些好事,被视为开明绅士。可是到了土改的时候,不知是为了邀功还是迫于无奈,作为工作组组长的牛荫冠居然召开“斗牛大会”。一开始,他坐在台上,父亲跪在台下。批斗之后,他像穿牛鼻一样穿了父亲的鼻子,牵着游街示众(《自叙》第157页)。人残忍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韩钧是决死二纵队政治部主任,十二月事变的关键人物。决死纵队是抗战初期山西组建的新军,隶属于第二战区。一九三九年十二月,韩钧在致阎锡山(字百川)电报中称:“总座百川同志:六十一军等欺我太甚,甘作汉奸,学生誓以二纵队万余健儿,为总座争一伟大胜利,兹定于十二月十二日誓师,此后半月内,恐无暇报告钧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生报告恩师最后之一言,胜利的结果将见,受教学生韩钧敬叩”(《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五编第二四页)。阎收到这份电报后,连声说“韩钧反了”,从而揭开了十二月事变的序幕。这就是毛泽东所谓第一次反共高潮。这次事变之后,十几万新军由二战区“过渡到党的单一领导”,第十八集团军也因此而扩大了许多倍。所以这一事件被视为“决死队突变的节日”(《牺盟会与决死队》第438页)。按理说韩钧是这次“过渡”的最大功臣,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却背上了“破坏统一战线”的黑锅。据赵俪生说,一九四八年秋天,他在邯郸遇上一个人,此人主动与他打招呼,一问,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韩钧。交谈中,他发现对方有一种欲言又止的苦衷。没想到分手后不久,韩居然用服安眠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赵俪生说,“像决死二纵‘叛变’以及什么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这样的委曲和内幕”,韩是不会对他讲的(《自叙》第124页)。但我以为,在新旧政权更迭之际,其他人都准备论功行赏英雄排座次了,韩钧却选择自杀之路,肯定是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原因。他在临终时主动找赵俪生,也许是想一吐真情,为后人留点信史。如果真是这样,有关十二月事变即决死队过渡的内幕,就不是一个难解之谜了。其实,在二十世纪的中国,类似的谜团实在太多了,这就为随心所欲地歪曲历史、篡改历史提供了方便。歪曲篡改历史的目的,是为了愚民,也是为了伪造合法性。其代价,当然是国家遭殃,百姓受难。从这个意义上说,《篱槿堂自叙》至少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反思历史的角度和一些鲜为人知的内容。
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的结构耐人寻味。全书以一九四九年为界分了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是《篱槿堂自叙》,从第一章乡土和身世,写到第九章华北大学,相对完整地回忆了作者前半生的经历;第二部分是几篇回忆录,断断续续地写了与作者后半生有关的一些人和事。一本十几万言的回忆录在结构上居然不能统一,令人不可思议。我想,以赵俪生之“儒雅”,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或难言之苦,是不会这样的。也就是说,一个在“盛世”中幸存下来的历史学家,到了耄耋之年又逢盛世,却还是不能秉笔直书,这也许是对“可怜”的最好诠释。
(《篱槿堂自叙》,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10月第1版,定价13。70元)
我读松居直先生
? 蔡 皋
文如其人,人们常这么说。其实,事也如其人。是人皆有感有思,所感所思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会转换形式,无论各自以何种形式。文人发之为文,画家发之为画,编辑者发之为书,呈现形态不一样而已。
近年来做图画书的编辑,所以注意起编辑行为来,这全因感觉到图画书这种东西编辑的作用太重要。一本好图画书往往是作者与编辑成功合作的结果,只不过作者登台表演而编辑如导演侧身其后罢了。由于我国图画书刚刚起步,成功的范例太少,所以常将国外的优秀图画书找来研读,又因为近年来不断收到松居直先生从日本寄来的图画书,所以得有系统品读经由松居直先生编辑的图画书的机会。
读图画书,我常有这样的感觉,读过某本好书,就想找第二本来读,不仅想与作家对话,还想进一步了解编辑者的秘密,而最关紧要的秘密是想知道编辑者的人文追求,我觉得它是图画书的灵魂。没有灵魂(或曰精神)到场的图画书,无论形式如何华美,是不能令读者感动的,是不能算作“作品”的。
松居直先生在他所编图画书中显示了一种什么精神呢?我依时间顺序从先生自创办福音馆的第一部作品读起。
第一部作品是《毕普的蝴蝶》。该作出版于一九五一年。内容讲的是爱蝴蝶的小孩毕普将捕捉到的蝴蝶放跑的故事,流露了对生命的关心和爱护,对和平自由生活的思想的肯定。《三只爱花的小狮子》则非常有趣地讲述了三只只喜欢花,不喜欢以捕捉动物为生的狮子的故事,与著名的西班牙图画书《爱花的牛》有异曲同工之妙。
人类的私欲是战争的渊薮,那些澎胀起来的野心和私欲的根却是滋生或潜伏在个体的人的思想深处的。要有真正的和平,求得人类历史的进步,必须对自己、对民族中存在的偏见和私欲有批判意识,而工作着眼于儿童、着眼于在儿童图画书中做这份工作更为重要,所谓浇花要浇根。《骄骄的王冠》一书体现了这种追求,它特别着重地强调了强者的自审和觉悟,有了这种自觉,“王冠”这种强权的象征物才有可能变为小鸟们温暖的巢,强者和弱者同样有对温暖事物的需要,这似乎是和平相处的纽带。《飞机飞来了》一书,是一种更为直白的批判。松居直先生有感于当年一家少年杂志在介绍飞机的功能的时候运用了战争作背景的方式。而这种知识读物在孩子们中间产生了不良影响。松居直先生在一个孩子的日记中发现这样的句子:“我多想当一名一流的驾驶员,为国家圣战而死,给世界留下我的名字。”他觉得这种思想很可怕,是“日本的不幸”。于是编辑了这本书,从日常生活的角度介绍飞机的功能,他提请孩子和父母们注意那些既是驾驶员又做和平的事业的如写作了《星王子》美丽童话的林多巴古式的人们的行为。
和平的思想还在以民间故事为题材的图画书中得到更为深刻的表现。《桃太郎》就是这类作品的代表。在这里狭隘的民族主义的东西得以剔除,保留了民间故事中桃太郎的重要积极的一面。一改当时被当权者利用的军国主义的桃太郎,创造了新的《桃太郎》形象。
作品洋溢着生命力,是松居直先生所编图画书中又一重要特点。这方面的故事选材非常丰富,视野非常开阔,特别表现在对传统的、民间故事题材方面的选择上,《三只山羊》《奇怪的竹笋》《驱鬼记》《天狗的陀螺》《三只小猪》《七只小山羊》等,都是很精彩的篇章。
《三只山羊》选材于挪威的民间故事,它讲述的是三只山羊为了争取生活的权利,战胜了镇守在独木桥下的妖怪,吃到了青草的故事。《奇怪的竹笋》是一个日本民间故事,它讲述一根竹笋的神奇作用,生活的开创充满着契机,平常的事物在特定的情况下会变成不可思议的奇迹。本书的横开本形式非常有趣,横向展开的画面贴切地表现了竹笋变为通向新生活道路的“延伸”过程,构思巧妙,表现手法独具匠心!《驱鬼记》取材于美国乔丹的《我的书之家》,故事则来自西洋民间。既有深度又有趣,小孩很容易读懂。它讲一个魔鬼如何在小男孩佩尼罗·亚鲁的影响下变成了一个孩童的故事。讲到了“所谓魔鬼,其实是个自己被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别人的东西,所有的魔鬼都是这样的”的深刻命题。这种认识问题的方法,松居直先生认为是几千年来我们祖先的经验产生的认知,是人类知识,至今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已成为我们的思想方法的根底。
《天狗的陀螺》是日本北部伊豆地区的民间故事,有着健康的民族精神。它讲的是不同民族之间、人与人之间、不同文化的人们相互了解相互尊重的重要的话题。故事使人感受“人类”一词在人们中间的意义——亲密联系的意义。其余如《三只小猪》《七只小山羊》等篇章,它们从不同的角度与主旋律相和,奏出了恢宏的多重奏。
在培养孩童健康人格和情感方面,松居直先生注重进取、乐观、幽默、善良和高尚品格的精神秉性。《拉大提琴的戈舒》《海上的乐队》《森林里的电车》《去问熊伯伯吧》《多嘴多舌的烤蛋》等篇都是松居直先生慧眼独具,从平凡的生活中提炼出的不平凡题材,在图画书中予以非凡的表现,成功地赋于作品以极强的感染力。
在知识面的拓宽和能力的培养方面,松居直先生特别注意到幻想的价值,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使孩子在图画书中找到幻想的乐趣。他认为幻想的价值之于创造能力的发挥的重要意义之外,它的另一功能是使人保有一份心灵的调皮和对世界的新鲜感,这是必须保护的心灵世界。于是俯就孩童阅读习惯和对话方式的作品产生,诸如《咕哩咕啦》《小六和蜜蜂的冒险》《绿色的软管》《河马君的船》《天蓝色的种子》这些图画书使孩子们感到由衷的喜爱。说得准确一些,丰富的想象力是松居直所编图画书共同具有的品质。
对于成人来说,幻想的世界是不能存在的,他们只生活在现实的生活中。可是有什么必要在儿童幻想的世界和真实的生活中设置一堵墙来呢?儿童们天生就有在幻想和现实中自由往来的本领。为了打开现实生活之门,松居直在他又一批介绍成人生活的图画书中,诗情地、科学地呈现了五光十色的生活场景和故事,这些构想在日本以加左里子们的合作中表述得非常生动而感人。人们可以随着《小山幸进城》感受北海道生活环境的严峻及当地人因之而具有的开朗和坚韧;在指示灯霹卡君如何是一位《忙得很的霹卡君》中了解日本城市生活的繁忙,可以在《修水坝的叔叔们》一书中感受到创造的欢乐与艰辛,去《一年一度的跳蚤市场》了解集市,在《奔跑之乐》里享受运动的快乐,当然更多的情况下是和《妈妈,一块儿玩》、听厨房里《锅里噗哧噗哧》的音乐。总之,图画书描绘的世界与童话世界一样令人陶醉,孩童们在阅读这些图书的过程中获得了想象的翅膀和发现美的眼睛。你该相信,读着这样的图画书成长的孩子将来会怎样创造新生活将是可以揣摸得到的了!
我喜欢松居直先生的书。我觉得在松居直先生指导下,继承了先生优良传统的福音馆书店的图画书的确在日本儿童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为日本人民带来了福音,其影响所到之处也是福音所到之处。我欣赏松居直先生所编的图画书,松居直先生赋予它们以高贵的品质和灵魂,这些洋溢着生命力的图画书将激发我们深思并且思而后行,创造出我们富有中国民族精神的图画书作品!
欲望的陷阱
——错读儒林之十二
? 陈四益 文 黄永厚 画
单间病房里,花篮、水果摆满了桌子。但病人似乎已经懒得睁开眼看一看,也懒得动口尝一尝了。照老说法,他的病已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了;按现代医学的诊断,他是癌症晚期,病灶早已全身转移。看他病房的规格,级别应当不低,前来探望的人也多是车来车往的主儿,但会诊多次,名医束手,这又是无可奈何的事了。不过,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作亲属的、做病人的,总还能想出点花样来,安慰病人,安慰自己。病笃乱投医,便是通常的办法之一。
名医没辙,但有人自称有辙,就像地震专家承认尚无把握作出临震预报,但有人却大拍胸脯说能准确预报地震一样。过去对这些海口嗤之以鼻的,现在也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了。那天下午,病房里来了一位“大师”(由于这年头大师太滥,谁都可以随手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