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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僚朋比共为奸,世袭烟消辱祖先。
机阱陷人还自陷,任教摇尾倩谁怜?
此时虎彪处了,朝里还有杨维垣等几员,在籍还有阮大铖等数十员,逐渐儿有人谈及了。崇祯未敢遽行,细细还要查访。这正是贤主慎重的意思。
一日圣上偶到赃罚库,睹了籍没忠贤的奇珍异宝,乃叹道:“天下脂膏,都被阉奴刻剥殆尽!”一头说,随手逐件检玩。也是合当有事,看到金字贺屏,是次相张瑞图亲笔写的,圣心大怒。明日坐朝,召集众臣说道:“张瑞图擅通逆,谀进贺屏。本该重处,天下只道擅戮大臣,人心不服。姑从轻逐他回籍。”旨意一下,可惜文章冠世,书写出群一个才臣,只为主意不定,依附权奸,一旦被斥去了。正是早知今日,悔却当初。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凶星出世多强力 恶曜临门得艳姿
风发发,吹瘦寒花明月。晨起懒将尘砚拂,却为闲周折。 逆闯出身须细说,想起不禁立发。天遣凶星心性劣,累我操不律。《谒金门》
历代岂无盗贼起,随起随灭无留余。
惟唐黄巢走天子,然亦匪久为人屠。
乃有大明自成李,起家无赖人轩渠。
偶然作贼何大志,几上之肉釜中鱼。
官不杀之致蔓衍,千秋话及长嗟吁!
我今细数伊畴昔,以代春秋之笔诛。
这回把朝里的事放过一边。且说陕西有个延安府,乃近边关的地方,极远的府份了。其地之人都有些气力,文才少武艺多,不肯安静。一味凶狠暴戾,见事风生。府份有个米脂县,是个小小县份。这县都鄙少,堡集多;城里人少,城外人多。其县有个双泉堡,是个大大村镇。东西两街口,有两口大井,故此唤做双泉堡。这双泉堡大富的也甚少,极贫的也不多,只有中等的财主,倒也有一二百家。堡西有个李守忠,原是丰衣足食的小财主。他父亲李海,就以耕田种地起家。但只都是单传。惟有李守忠生一子李鸿名,娶妻完聚二十岁了,万历丙午年正月里,守忠又生一子。那鸿名在九月里也得了一子,十二月里鸿名就死了,也只算得单传一般。守忠又喜又悲。三年后打发大媳妇转嫁了,只和妈妈抚养一子一孙,度其光阴。
八岁上送他儿孙上学,儿子取名李鸿基,孙子唤名李过。这叔侄两个不喜欢读书,酷好抡枪弄棒,演习厮打。空拳交手,各不相让。李守忠再三嗔责,他们哪里肯改。读了五年的书,准准每人识了三五百个字。十三岁上,李守忠的妈妈殁了,李鸿基与侄儿李过,哪里有个哀痛的心肠。背着李守忠出去寻朋觅友,吃酒撒泼,无所不至。
近地有个刘老儿,也是有身家的,单生一子名国龙,也是十三岁了。二岁上丧母,便没人拘管,飘飘荡荡。父亲年老耳聋,又管他不下。不期与李鸿基相遇,两个说得投机,遂为密友。一日李鸿基同侄儿李过,只约了刘国龙,在郊外放马。又到空地上耍一回拳,就在本处一个小村店吃三杯。说到咱们三人志同道合,何不同去学些武艺,做些大勾当?“那书读他做什么,我见了书,就头疼了。”三个人一齐笑将起来。随即算还酒钱,出了店门。一路商量定了,要学桃园三结义。到明日出了二钱一个的份子,买了三牲祭礼,借一个关帝庙里结拜为结义兄弟,不论什么叔侄了。
拜过关王,鸿基就要比比气力,去拿那神座前的铁香炉。问问道士,说有七十三斤重。李鸿基就走至炉边,轻轻的提起来,在殿上走了一转,好端端放在原先去处,不费一些力气。道士没有一个不吃惊,赞他好本事。有诗为证:
未言射石能没石,气欲吞天众星白。
十三子小手撩衣,视铁非铁神欲飞。
旁观叹绝迷五色,眼中罕见此强力。
不生东南生西北,搅乱乾坤眠不得。
刘国龙见李鸿基轻轻提了七十三斤的铁香炉,又不面红,又不喘息,便道:“大哥好力气,只怕咱提它不起。”鸿基道:“兄弟不要没志气。异日还要踢天弄斗,谅这小小香炉,就说提不起了。”刘国龙真个上前撩衣把铁炉一提,哪里提得动。两手去抱,却也抱将起来。但只走得四五步,便放下了。李过见他两人光景,也便伎痒起来。努力向前把炉一提,却也提不动,也学刘国龙抱将起来,走了十四五步,就放下了。离这原先去处,倒有二十步远了。道士称赞道:“咱们摇也摇不动,如何三位天生这样好本事。真正难得,这便是当今李存孝了。”李鸿基又左手撩衣,右手把炉提起,绕殿又走了一转,才放在原先去处。略歪了些儿,又提了一提,端端正正,才把手放了。道士连声喝采道:“你李爷好人,才积下大德,这样好子孙。”李鸿基道:“咱要做大丈夫,横行天下,自成自立一番。若守着咱爷这些家业,优游度日,也不为男子。三年前曾得一梦,梦见一个长大将军,叫咱为李自成。咱想要改了自成名儿,贱号就叫鸿基,你二位道可好吗?”刘国龙说:“咱两个小兄弟,替大哥庆号。”道士道:“小道也搭一份,依原在敝房来何如?”说笑了一回,就在道士房里杯盘狼藉,各吃得醉酗酗的去了。
到明日,果然刘国龙、李过,每人出份金三钱,交与道士。这道士原是个惯拐小官的,反赔了好些东西。尽情欢会,吃到三更才散。
从此三个结义兄弟,常常聚在一处吃酒撒泼。李守忠晓得了,把李自成、李过各打了一顿,依旧请了个先生,要关他家里读书,指望收他的心。谁知李自成连侄儿也不通知,索性偷了些银子,逃往延安府,一道烟去了。急得李守忠手忙脚乱,求签问卜,哪里放心得下。又过了半月,没有一些信息,心里越慌了,哭道:“我的亲儿嗄,你好似:鳌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回。”
莫说李守忠思想儿子。且说李自成逃到延安府,寻访武艺教师。问着个姓罗的,原是将官出身,问军在老营里,人多说他做人英雄豪杰,十八般武艺精通。自成得了此信,欢喜不胜。次日,备了三两银子做贽见之礼,来投罗教师。罗教师问了来意,收了贽仪,就受了自成四双八拜。从这日为始,就住在教师家里,教他枪棒。三六九在教场里,同一班徒弟跑马射箭,好不用心。
说时迟,那时快,不觉住了四个月。他见罗教师武艺精熟,件件皆通,思量要约那刘国龙、李过都来京师。密密写一封半通不通的字,寄到双泉堡来,上写道:
咱在延安府老营拜了师父罗老爷为师,学习武艺。你二位兄弟快来一处同学,不可不来,丢了日子。李自成字付侄儿并付刘兄弟。正月十六日字。寄字的是米脂县人,在府城告状的,李自成说了地头,他竟送到李守忠家里来。恰好守忠如痴似醉,立在门前盼望,恰像儿子或者走回来的一般。接了这字,就是天上掉下来一般,颠倒哭起来。一头哭,一头扯寄字的人进去,留了酒饭。细细问了延安府老营的地方,送了这人五钱银子,把字袖了,也不把孙儿看。次日吩咐老仆李健看守家里,自己星夜往延安府寻儿子去了。
且说李自成正在罗教师家学单刀起手。李守忠寻到他家,见了儿子,扯着哭道:“我的亲儿嗄,想杀你爹爹哩。”罗教师问了来意,才知道李自成瞒了父亲出来的。再三劝他,该从父亲早早回去。李自成不肯道:“待我学成了武艺,回家未迟。”罗教师又说道:“你不可执迷,有违父命。若不忍别我而去,过几时我到米脂县来看你,料我本官肯放。你若不依我言语,不但背父,抑且背师,我也不教你武艺了。”李自成见罗教师如此吩咐,只得依了他。当下罗教师备出饭来,款待李守忠。歇了一夜,次日送他父子回到米脂县来。
过了两三月,李守忠恐怕儿子又想往府里去。只得备了一副礼,差李健敦请罗教师来家。连李过、刘国龙都拜他为师。从此罗教师来来去去,两边师徒,不知费了李守忠多多少少的束供给。家道也渐渐萧索了。
不知不觉,李自成叔侄虽然武艺学了七八分,年纪多有十七八九岁了。李过还忍耐得几分,惟李自成开口骂人,动手打人,只管在外嫖赌闯祸。李守忠没奈何了,道是男大须婚,儿子、孙儿都该娶个妻房了。媒人说来说去,李过不十分拣择,先聘定了邓家闺女。李自成口口声声要拣个绝标致的,再也不得凑巧,只得先让侄儿成亲。又过了半年,只是不得中意。一个王媒婆道:“大叔若要标致像意,除是二婚头女人,倒有个绝标致的。”自成道:“只要标致,二婚何妨?难道二婚的,巴就候坏了不成!”王媒婆哈哈笑起来道:“大叔说得有理,咱明日同去看罢。”自成道:“咱在家里等你,不可失信。”说罢就别了。媒婆转身暗想道:“人说李自成英雄豪杰,原来这样没志气。咱自耍笑他,他只认真,倒说这样话。这也不干咱事,是他自己情愿,落得赚他些儿。”
明早领他去,看了这女子,果然生得标致。但见:
纤得中,修短合度。眉若削成,腰如纨素。丹唇皓齿,红颜若晖。留眼光溢,动袂芳菲。红靥写云,柳眉学月。绞锦共文,瑶贝合质。远而望之,非云非雾,如烟如霞;近而即之,诸光诸色,杂卉杂华。翡翠帘前,见美人兮迟暮;芙蓉帐里,想冶女兮柔靡。夫既烨烨乎神娇而骨媚,能无跃跃乎意动而心迷。李自成看见此女,也是姻缘辐辏,又是冤家聚头,一个魂灵竟被她揭去一般。就在袖里取出一根五钱重的银簪,递与王媒婆,先下了定。那女子娇声浪气,谢了万福。自己缓步入内去了,叫她母亲捧出茶来。李自成吃过了茶,忙起身回去。对父亲说了,定要娶这二婚女人为妻。李守忠拗不过他,只得依允了。
哪知这妇人原是老妓所生。幼时老妓死了,过继与韩妈妈为女,就姓了韩。极是个贪吃懒做,好弄那话儿的。十四岁上,卖与省城一个老乡宦为妾,韩氏嫌那乡宦老了,只管激激聒聒不安本分。住了三四年,偷了书房小厮,老乡宦把小厮活活打死,韩氏退还娘家,只追一半财礼。因此又卖与府城一个富监生。那监生为没儿子,先有了三个妾,韩氏进门是第四房妾了。况且监生也有三十来岁,不中她意,又偷了两三个俊仆,着实打了一顿,又退还娘家,连财礼也不追,凭她改嫁了。
这韩妈妈是贪财的,口口声声说:“我女儿模样儿好,做正,要财礼一百两;做小,要财礼二百两。”哪知李自成看上了这妇人,再和父亲说了,出到八十两财礼。说“早晨种树,晚头乘凉,”三日里就要择吉成亲。那韩氏见李自成虽不俊雅,却也一貌堂堂,料他毕竟有本事会弄耸的了,喜喜欢欢,情愿嫁他。再三逼她母亲,一般也备了些桌桶衣裳,嫁到李守忠家里来。拜见了公公,成其夫妇。李守忠见那妇人袅袅娜娜,不像个良家,就有些不像意了。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李自成杀妻逃难 艾同知缉恶遭殃
无聊心情倚画屏,虚堂又见月痕生。壮心不冷,笔墨尚纵横。 检到先期遭闯祸,消磨更漏酒频倾。妖妻拨祸,恶煞起纷争。《相思引》
忠良奸佞听公评,不禁纷纷感慨生:
若并精神图职业。岂容流寇恣纵横?
剧寇自成莽夫耳,溯厥起手真堪鄙;
无赖少年拥妖姬,捉奸不双轻杀死。
问官不明吏舞文,既不偿命何当军?
致令凶徒生叛逆,青天白日起愁云。
话说李自成娶了韩氏来家,第一夜就被她缠个不住,连干了三四次,才睡去。没半个时辰,韩氏又在睡梦里推他道:“我的哥哥呀,你妹子韩金儿熬了好些日子,今夜定要和你弄个快活哩。”李自李被她再三推醒,只得又和她弄耸一回。已是大天亮了。
起来梳洗,同去拜见公公。只见李守忠有不乐之意,新郎新妇见过礼,也就回房。哪知李守忠夜来得一奇梦,梦见当方土地吩咐道:“你家祸殃进门,百日内主有大灾。你该速往河南,暂避几月。倘违吾言,日后官府缠住,悔之无及矣。你儿子李自成有祸不妨,只须同你孙儿、孙媳快走,不宜被虎所伤。”说完,把守忠一推惊醒来,一字也不遗忘。细思神明之言,不可不信。故此见了媳妇韩金儿,知她是个祸根,愀然不乐。过了几日,只不通知李自成,却和李过说明梦中之事。假说泰安州进香,雇了一辆骡子车,装上许多东西,自己藏带二三百两银子,连孙儿媳妇一同带去。吩咐李自成:“小心在家,不可恃强招祸。”哽哽噎噎的说完,洒泪而别。
此时李自成越觉事由自己。日里大酒大肉,呼朋觅友。夜里又和浑家,你一杯我一盏,吃得春兴发动,就干那件营生。夜夜不弄到四更天亮,不肯住手。如此月余,酒色过度,不觉一个精壮汉子,渐渐精神减少,腰肾酸疼,支撑不来了。有诗为证:
妖娆莫道腰肢细,太阴星遇真太岁。
镇夜纠缠不放松,赳赳雄杰成薄脆。
李自成弄不过韩金儿,心生一计,只说四方不宁静,咱武艺还不十分精熟,要往延安府去再学几时。韩氏撒娇撒痴道:“我的亲哥哥嗄,你去了,叫我怎放得心下?”李自成道:“不过半月十日就回来的。这里往府城不远,去去来来,打什么紧。”随即收拾行李,和韩氏隔夜叙别了,竟自上路。家里原只剩得两个家人媳妇子。一个十七岁的小厮李招,早晚看守门户。
话休烦絮。且说韩金儿在家,正当不暖不寒时候,没瞅没睐,日里还滚过了,夜里好不难过。隔不上五六日,把小厮李招收用了。小小年纪,济得甚事。吩咐他外面寻人,那小厮胆子不大,又怕寻了别个,不要了他。口里虽是答应,只不上紧去寻。蹉蹉跎跎,过了十来日。指望李自成回家,再整旗枪大战几夜,泄泄那些欲火。偏生盼他不到。
下日立在门首,却过了个光棍,唤做盖虎儿。这人一味油花,不肯学好,东闯西闯,偷婆娘拐小伙子,连妻房也不娶。偶然一日,到双泉堡来探望亲戚,打从李家门首经过。见韩金儿立的跷蹊,看得古怪,就立住了脚,把一双眼只管看个不了。韩氏见他看得刻毒,嘻的笑了一笑道:“只管看我做什么?想是要描个样儿哩?”盖虎儿带着笑回言道:“实是要描个样儿,望乞施恩描一描,感激不浅。”韩氏转身就走,盖虎儿紧紧跟进客座里来。韩氏问道:“你进来做什么?”盖虎儿道:“小兄弟来望望姐姐。”韩氏高声里面道:“我兄弟在此望我,叫招儿取茶出来。”盖虎儿是个偷婆娘的老积手,明明晓得是认他做了弟兄,于中取事,欢喜不尽。言之未已,只见李招捧了两杯茶出来。韩氏相陪吃了,便道:“兄弟久不来看咱,你家里离这里路远,不如今夜住在咱家,明日去罢。”盖虎儿假意道:“姐夫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只怕不便。”韩氏道:“你姐夫往延安府学武艺去了,不知哪一日回家哩。你是从小儿的弟弟,就住十日五日何妨。”盖虎儿便道:“只是打搅姐姐,又不曾带些小礼物来相送,心上不安。”韩氏道:“自家骨肉,何必拘拘这礼呢。兄弟请到房里去坐。”盖虎儿跟了韩氏,竟进卧房来。
韩氏自去收拾了一碗猪肉,一碗羊肉。又叫李招买了上好烧酒,一只熟鸡。打了几个馅饼,一碟葱,一碟蒜,摆在桌子上。对面坐了,饱餐一顿。也不等得夜深人静,两个滚在一处,成其云雨。但见:
两阵摆圆,双戈乱举。莺声呖呖,叫亲哥哥快放马来;龟首昂昂,唤好姐姐休将门锁。一个咆哮如虎,弄妇女如羊;一个爱惜若金,赤袅身故任。顺流倒峡水洋洋,骨颤神酥声喘喘。
这番大战,直到东方发白,方得云散雨收。韩氏觉得快畅,叫声:“我的亲哥哥,世间有你这妙人儿,可恨我不得嫁了你。你娘子不知怎从修来造化,却得做你的老婆。”盖虎儿道:“小弟实不相瞒,为因看不上眼,遂没娶亲。若得好姐姐这风流标致人儿,成其夫妇,咱就日日跪你拜你,把你做活观音看承,也不枉人生一世。”次日韩氏不放盖虎儿回去,拚把酒儿菜儿多赏些与两个婆娘、一个小厮,谁来管他。一连住了五夜,谁知:
可口味多终作疾,快心事过始为殃。
却说李自成住在延安府十余日,保养身体依旧雄壮,又想回家叙叙旧情。此夜偶因天晚,归不及,就宿在十里铺地方。再也睡不着,耳热眼跳,好不难过。心里想道:“是我久别娘子,想念所致。啐,啐,啐,明朝此时,我把她提起小脚儿捣进洞里了,何必恁般想她。”索性放开念头。才睡去,身子已走到自己房里。只见一个后生,捧倒了韩金儿,在那里大弄。不觉怒从心起,拔出刀来杀后生,被他走了。回刀却杀死了韩金儿。陡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