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自十七岁随了你,日逐所需,那一件不亏我支持,难道这两疋布,真个不
舍得?因闻得当初有个苏秦,未遇时,合家佯为不礼,激励他做到六国丞相。
我指望学这故事,也把你激发。不道你时运不济,却遇这强盗,又没苏秦那
… Page 34…
般志气,就随他们胡做,弄出事来,此乃你自作之孽,与我什么相干?那李
勉当时岂真为义气上放你么?”房德道:“难道是假意?”贝氏笑道:“你
枉自有许多聪明,这些事便见不透。大凡做刑名官的,多有贪酷之人,就是
至亲至戚,犯到手里,尚不肯顺情。何况与你素无相识,且又情真罪当,怎
肯舍了自己官职,轻易纵放了重犯?无非闻说你是个强盗头儿,定有赃物窝
顿,指望放了暗地去孝顺,将些去买上嘱下,这官又不坏,又落些人己。不
然,如何一伙之中,独独纵你一个?那里知道你是初犯的穷鬼,竟一溜烟走
了,他这官又罢休。今番打听着在此做官,可可的来了。”房德摇首道:“没
有这事,当初放我,乃一团好意,何尝有丝毫别念。如今他自往常山,偶然
遇见,还怕误我公事,把头掉转,不肯相见,并非特地来相寻,不要疑坏了
人。”贝氏又叹道:“他说往常山乃是假话,如何就信以为真,且不要论别
件,只他带着王太同行,便见其来意了。”房德道:“带王太同行便怎么?”
贝氏道:“你也忒杀■懂!那李勉与颜太守是相识,或者去相访是真了;这
王太乃京兆府狱卒,难道也与颜太守有旧去相访?却跟着同走。若说把头掉
转不来招搅,此乃冷眼观你,可去相迎?正是他奸巧之处,岂是好意?如果
真要到常山,怎肯又住这几多时!”房德道:“他那里肯住,是我再三苦留
下的。”贝氏道:“这也是他用心处,试你待他的念头诚也不诚。”房德原
是没主意的人,被老婆这班话一耸,渐生疑感,沉吟不语。贝氏又道:“总
来这恩是报不得的!”房德道:“如何报不得?”贝氏道:“今若报得薄了,
他一时翻过脸来,将旧事和盘托出,那时不但官儿了帐,只怕当做越狱强盗
拿去,性命登时就送。若报得厚了,他做下额子,不常来取索。如照旧馈送,
自不必说,稍不满欲,依然揭起旧案,原走不脱,可不是到底终须一结。自
古道: ‘先下手为强’。今若不依我言,事到其间,悔之晚矣!”房德听说
至此,暗暗点头,心肠已是变了。又想了一想,乃道:“如今原是我要报他
恩德,他却从无一字题起,恐没这心肠。”贝氏笑道:“他还不会见你出手,
故不开口。到临期自然有说话的。还有一件,他此来这番,纵无别话,你的
前程,已是不能保了。”房德道:“却是为何?”贝氏道:“李勉至此,你
把他万分亲热,衙门中人不知来历,必定问他家人,那家人肯替你遮掩?少
不得以直告之。你想衙门人的口嘴,好不利害,知得本官是强盗出身,定然
当做新闻,互相传说。同僚们知得,虽不敢当面笑你,背后讲议也经不起,
就是你也无颜再存坐得住。这个还算小可的事。那李勉与颜太守即是好友,
到彼难道不说,自然一一道知其详。闻得这老儿最古怪的,且又是他属下,
倘被遍河北一传,连夜走路,还只算迟了。那时可不依旧落薄,终身怎处!
如今急急下手,还可免得颜太守这头出丑。”房德初时,原怕李勉家人走漏
了消息,故此暗地叮咛王太。如今老婆说出许多利害,正投其所忌,遂把报
恩念头,撇向东洋大海,连称:“还是奶奶见得到,不然,几乎反害自己。
但他来时,合衙门人通晓得,明日不见了,岂不疑惑?况那尸首也难出脱。”
贝氏道:“这个何难?少停出衙,止留几个心腹人答应,其余都打发去了,
将他主仆灌醉,到夜静更深,差人刺死,然后把书院放了一把火烧了,明日
寻出些残尸剩骨,假哭一番,衣棺盛殓,那时人只认是火烧死的,有何疑惑!”
房德大喜道:“此计甚妙!”便要起身出衙。那婆娘晓得老公心是活的,恐
两下久坐久谈,说得入港,又改过念来,乃道:“总则天色还早,且再过一
回出去。”房德依着老婆,真个住下,有诗为证:
猛虎口中剑,黄蜂尾上针。
… Page 35…
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自古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房德夫妻在房说话时,那婆娘一味
不舍得这绢疋,专意挑唆老公害人,全不提防有人窥听。况在私衙中,料无
外人来往,姿意调唇弄舌。不想家人路信,起初闻得贝氏焦躁,便覆在外壁
墙上,听他们争多竟少,直至放火烧屋,一句句听得十分仔细,到吃了一惊,
想道:“原来我主人曾做过强盗,亏这官人救了性命,今反恩将仇报,天理
何在!看起来这般大恩人,尚且如此,何况我奴仆之辈。倘稍有过失,这性
命一发死得快了。此等残薄之人,跟他何益。”又想道:“常言救人一命,
胜造七级浮屠。何不救了这四人,也是一点阴骘。”却又想道:“若放他们
走了,料然不肯饶我,不如也走了罢。”遂取些银两,藏在身边,观个空,
悄悄闪出私衙,一径奔入书院。只见支成在厢房中烹茶,坐于槛上,执着扇
子打盹,也不去惊醒他;竟踅入书院内,看王太时,却都不在;止有李勉正
襟据案而坐,展玩书籍。路信走近案旁,低低道:“相公,你祸事到了!还
不快走,更待几时?”李勉被这惊不小,急问:“祸从何来?”路信扯到半
边,将适才所闻,一一细说,又道:“小人因念相公无辜受害,特来通报,
如今不走,少顷就不能免祸了。”李勉听得这话,惊得身子犹如吊在冰桶里,
把不住的寒颤,急急为礼,称谢道:“若非足下仗义救我,李勉性命定然休
矣!大恩大德,自当厚报。决不学此负心之人。”急得路信跪拜不迭,道:
“相公不要高声,恐支成听得,走漏了消息,彼此难保。”李勉道:“但我
走了,遗累足下,于心何安?”路信道:“小人又无妻室,待相公去后,亦
自远遁,不消虑得。”李勉道:“既如此,何不随我同往常山?”路信道:
“相公肯收留小人,情愿执鞭随镫。”李勉道:“你乃大恩人,怎说此话?
只是王太和两个人同去买麻鞋了,却怎么好?”路信道:“待小人去寻来。”
李勉又道:“马匹俱在后槽,却怎处?”路信道:“也等小人去哄他带来。”
急出书院,回头看支成已不在槛上打盹了。路信即走入厢房中观看,却也不
在。原来支成登东厮去了。路信只道被他听得,进衙去报房德,心下慌张,
覆转身向李勉道:“相公,不好了!想被支成听见,去报主人了,快走罢!
等不及管家矣。”李勉又吃了惊,半句话也应答不出,弃下行李,光身子,
同着路信踉踉跄跄抢出书院。衙役见了李勉,坐下的都站起来。李勉两步并
作一步,奔出仪门外。天幸恰有承直令尉出入的三骑马系在东廊下。路信心
生一计,对马夫道:“快牵过官马来,与李相公乘坐,往西门拜客。”马夫
见是县主贵客,且又县主管家分付,怎敢不依,连忙牵过两骑。二人方才上
马,王太撞至马前,路信连忙道:“王太叔来得好,快随相公拜客。”又叫
马夫带那骑马与他乘坐,齐出县门,马夫紧随马后。路信再对马夫道:“相
公因李相公明早要起身往府中去,今晚著你们洗刷李相公的马匹,少停便来
呼唤,不必跟随。”马夫听信,便立住脚道:“多谢大叔指教。”三人离县
过桥转西,两个从人提了麻鞋从东赶来,问道:“相公那里去的?”王太道:
“连我也不晓得。”李勉便喝道:“快跟我走,不必多言!”李勉、路信加
鞭策马。王太见家主恁样慌促,正不知要往那里拜客。心中疑惑,也拍马赶
上。两个家人也放开脚步,舍命奔赶。看看来到西门,远远望见三人骑牲口
鱼贯进城。路信遥望认得是本衙干办陈颜,同着一个令史,那一人却不认识。
陈颜和令史见了李勉,滚鞍下马声喏。常言道:“人急计生。”路信便叫道:
“李相公管家们还少牲口,何不借陈干办的暂用?”李勉会意,遂收缰勒马
道:“如此甚好。”路信向陈颜道:“李相公要去拜客,暂借你的牲口与管
… Page 36…
家一乘,少顷便来。”二人巴不得奉承李勉欢喜,指望在本官面前增些好言
好语,可有不肯的理么,连声答应道:“相公要用,只管乘去。”等了一回,
两个家人带跌的赶到,走得汗淋气喘。陈颜二人将鞭缰送与两个家人手上。
上了马,随李勉赶出城门。纵开丝缰,二十个马蹄,翻盏撒钹相似,循着大
道,望常山一路飞马而去。正是:
折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话分两头。且说支成上了东厮转来,烹了茶,捧进书室,却不见了李勉。
又遍室寻觅,没个影儿,想道:“一定两日久坐在此,心中不舒畅,往外闲
游去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尚不见进来。走出书院去观看,刚至门口,劈
面正撞着家主。元来房德被老婆留住,又坐了老大一大回,方起身打点出衙,
恰好遇见支成,问:“可见路信么?”支成道:“不见。想随李相公出外闲
走去了。”房德心中疑虑,正待差支成去寻觅,只见陈颜来到。房德问道:
“曾见李相公么?”陈颜道:“方才在西门遇见。路信说:要往那里去拜客,
连小人的牲口,都借与他管家乘坐。一行共五个马,飞跑如云,正不知有甚
紧事?”房德听罢,料是路信走漏消息,暗地叫苦。也不再问。覆转身,原
入私衙,报与老婆知得。那婆娘听说走了,到吃了一惊道:“罢了,罢了!
这祸一发来得速矣。”房德见老婆也着了急,慌得手足无措,埋怨道:“未
见得他怎地!都是你说长道短,如今到弄出事来了。”贝氏道:“不要急,
自古道:‘一不做,二不休。’事到其间,说不得了。料他去也不远,快唤
几个心腹人,连夜追赶前去,扮作强盗,一齐砍了,岂不干净。”房德随唤
陈颜进衙,与他计较。陈颜道:“这事行不得,一则小人们只好赶承奔走,
那杀人勾当,从不曾习惯。二则倘一时有人救应拿住,反送了性命。小人到
有一计在此,不消劳师动众,教他一个也逃不脱。”房德欢喜道:“你且说
有甚妙策?”陈颜道:“小人间壁,一月前有一个异人,搬来居住,不言姓
名,也不做甚生理,每日出外酣醉而归。小人见他来历跷蹊,行踪诡秘,有
心去察他动静。忽一日,有一豪士,青布锦袍,跃马而来,从者数人,迳到
此人之家,留饮三日方去。小人私下问那从者,宾主姓名,都不肯说。有一
个人悄对小人说:“那人是个剑侠,能飞剑取人之头,又能飞行,顷刻百里。
且是极有义气,曾与长安市上代人报仇,白昼杀人,潜踪于此。’相公何不
备些礼物前去,只说被李勉陷害,求他报仇。若得应允,便可了事。”贝氏
屏风后听得,便道:“此计甚妙!快去求之。”房德道:“多少礼物送去?”
陈颜道:“他是个义士,重情不重物,得三百金足矣。”贝氏竭力撺掇,备
就了三百金礼物。天色傍晚,房德易了便服,陈颜、支成相随,也不乘马,
悄悄的步行到陈颜家里。原来却是一条冷巷,东邻西舍不上四五家,甚是寂
静。陈颜留房德到里边坐下,点起灯火,窥探那人。等了一回,只见那人又
是酣醉回来。陈颜报知房德。陈颜道:“相公须打点了一班说话,更要屈膝
与他,这事方谐。”房德点头道:“是。”一齐到了门首,向门上轻轻扣上
两个,那人开门出问:“是谁?”陈颜低声答道:“今乃本县知县相公,虔
诚拜访义士。”那人道:“这里没有什么义士。”便要关门。陈颜道:“且
莫闭门,还有句说话。”那人道:“咱要紧去睡,谁个耐烦!有话明日来说。”
房德道:“略话片时,即便相别。”那人道:“有其说话,且到里面来。”
三人跨进门内,掩上门儿,引过一层房子,乃是小小客房。房德即倒身下拜
道:“不知义士驾临敝邑,有失迎迓,今日幸得识荆,深慰平生。”那人扶
住道:“足下乃一县之主,如何行此大礼!岂不失了礼面?况咱并非什么义
… Page 37…
士,不要错认了。”房德道:“下官专来拜访义士,安有差错之理!”教陈
颜、支成将礼物奉上,说道:“些小薄礼,特奉义士为斗酒之资,望乞哂留。”
那人笑道:“咱乃闾阎无赖,四海无家,无一技一能,何敢当义士之称?这
些礼物也没用处,快请收去。”房德又躬身道:“礼物虽微,出自房某一点
血诚,幸勿峻拒!”那人道:“足下蓦地屈身匹夫,且又赐厚礼,却是为何?”
房德道:“请义士收了,方好相告。”那人道:“咱虽贫贱,誓不取无名之
物。足下若不说明白,断然不受。”房德假意哭拜于地道:“房某负戴大冤
久矣!今仇在目前,无能雪恥;特慕义士是个好男子,赛过聂政、荆轲,故
敢斗胆,叩拜阶下;望义士怜念房某含冤负屈,少展半臂之力,刺死此贼,
生死不忘大德!”那人摇手道:“我说足下认错了,咱资身尚且无策,安能
为人谋大事?况杀人勾当,非同小可,设或被人听见这话,反连累咱家,快
些请回。”言罢转身,先向外走。房德上前,一把扯住,道:“闻得义士,
素抱忠义,专一除残祛暴,济困扶危,有古烈士之风。今房某身抱大冤,义
士反不见怜,料想此仇永不能报矣!”道罢,又假意啼哭。那人冷眼瞧了这
个光景,认做真情,方道:“足下真个有冤么?”房德道:“若没大冤,不
敢来求义士。”那人道:“既恁样,且坐下,将冤屈之事并仇家姓名,今在
何处,细细说来。可行则行,可止则止。”两下遂对面而坐,陈颜、支成站
于旁边。房德捏出一段假情,反说:“李勉昔年诬指为盗,百般毒刑拷打,
陷于狱中,几遍差狱卒王太谋害性命,皆被人知觉,不致于死。幸亏后官审
明释放,得官此邑,今又与王太同来挟制,索诈千金,意犹未足;又串通家
奴,暗地行刺,事露,适来连此奴挈去,奔往常山,要唆颜太守来摆布。”
把一片说话,装点得十分利害。那人听毕大怒道:“原来足下受此大冤,咱
家岂忍坐视?足下且请回县,在咱身上,今夜往常山一路,打寻此贼,为足
下报仇。夜半到衙中复命。”房德道:“多感义士高义!某当秉烛以待。事
成之日,另有厚报。”那人作色道:“咱一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个希
图你的厚报?这礼的咱也不受。”说犹未绝,飘然出门,其去如风,须臾不
见了。房德与众人惊得目睁口呆,连声道:“真异人也!”权将礼物收回,
待他复命时再送,有诗为证:
报仇凭一剑,重义藐千金。
谁谓奸雄舌,能违烈士心?
且说王太同两个家人,见家主出了城门,又不拜甚客,只管乱跑,正不
知为甚缘故。一口气就行了三十余里,天色已晚,却又不寻店宿歇。那晚乃
是十三,一轮明月,早已升空,趁着月色,不顾途路崎岖,负命而逃,常恐
后面有人追赶,在路也无半句言语,只管趟向前去。约莫有二更天气,共行
了六十多里,来到了一个村镇,已是井陉县地方。那时走得人困马乏。路信
道:“来路已远,料得无事了,且就此觅个宿处,明日早行。”李勉依言,
径投旅店,谁想夜深了,家家闭户关门,无处可宿。直到市梢头,方觅得一
个旅店。众人一齐下马,走入店门。将牲口卸了鞍辔,系在槽旁喂料。路信
道:“主人家,拣一处洁净所在,与我们安歇。”店家答道:“不瞒客官说,
小店房头,没有个不洁净的。如今也止空得一间在此。”店家掌灯引入房中。
李勉向一条板凳上坐下,觉得气喘吁吁。王太忍不住问道:“请问相公,那
房县主惓惓苦留,明日拨夫马相送,从容而行,有何不美?却反把自己行李
弃下,犹如逃难一般,连夜奔走,受这等劳碌!路管家又随着我们同来,是
甚意故?”李勉叹口气道:“汝那知就里!若非路管家,我与汝等死无葬身
… Page 38…
之地矣。今幸得脱虎口,已谢天不尽了。还顾得什么行李、辛苦?”王太惊
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