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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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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飘,星儿摇摇,海——早息了风潮。……………
她吹奏着儿时的歌曲,沿着海滩走下去。
吹着口琴,她还随走随拾着沙滩上各色美丽的贝壳。左一个,右一个,像天真的孩子一样,高兴地一会儿匍伏下身子,一会儿又跳起来向衣襟里面装着贝壳。鞋子在渗着水的沙滩上浸湿了,头发沾上了许多细碎的沙子,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
杨庄是个荒凉的沿海小村,周围除了沙丘,青翠的树木是很少的。但是当她走着走着,沿海滩走出了几里路之后,情况就渐渐变了:葱郁的树林,鲜艳的结着累累苹果、李子的果树,一簇簇整齐地出现在山巅、在低洼的小峡谷里。合欢树上飘着清香的娇羞的花朵,就在这些美丽的绿树中间葳蕤地到处盛开。
极目望去,在这些绿树鲜花中间还迤逦地出现了一幢幢各式各样精美的小洋楼。那些白色的、黄色的、绿色的、蓝色的或者红色的楼顶,在大海旁边的树丛中间猛一出现时,真使她惊奇极了。过去,她除了见过北平的灰尘滚滚的街道,就是跟徐凤英到古北口外收租时见过那险峻的山峦和穷僻的乡村。而今,在阳光下面,在这魅人的大海旁边闪着光彩夺目的美丽的别墅,她可从来不曾看见过这般幽美的所在。
她站在一个小山的顶端,默默地对这些奇丽的景色望了一阵,接着由于一种年轻人好奇的冲动,使她跑下了山巅,向紧靠海边的一个个的红色小木屋奔去。
在这儿,在这世外桃源的仙境中,有了人世喧嚣的声音。
一片平坦的海滩上,游泳者的笑声、闹声和娇声娇气的呼喊什么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这时,她才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了有钱人避暑的海滨区。
她站在稍远的一棵老松树下好奇地观望着。一群群的外国人和中国的少爷、小姐,穿着各式各样颜色鲜丽的游泳衣,有的躺在海滩上,有的好像白鹅张着两臂,嬉笑着扑到海水里。停在岸上的只有少数外国老太婆,和中国的太太们。她们撑着洋伞,有的还带着小狗,悠然地坐在铺着洁白被单的沙滩上,欣赏着海景、谈着闲话。还有一个女人把一杯白色的乳汁,可能是牛奶,倒在一只洁白的盘子里喂给小狗吃。道静正看着,忽然听见一个女人尖声地喊叫起来。她向那边一望:这是个年轻的中国女人,站在一个老太婆的洋伞旁边,服装阔绰而妖艳,特别是一双珠子耳环,远远的就望见它在阳光下闪耀。这时这个女人正跳着脚大声叱骂着什么人:“小挨刀的!洋伞这半天还没拿来呀!晒死人,你这小贱货赔得起命吗?”
这时天色已将近中午,炎热的沙滩上,一个短衣女孩子正向这个骂人的女人跟前急步跑着。但是沙地是软的,她越急越跑不动。那女人就跺着脚大骂着。好容易女孩子跑到女人跟前了,喘吁吁地正把一把粉红色的绸伞递给她——啪、啦两个耳光打在女孩子的脸颊上……
道静不看了,她扭身向回走。出来了这半天,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她的心情已经不如出来时那么轻松愉快。但是还好,随便一走,就开了这么多的眼界,欣赏了北戴河的美丽风光。她沿着来时的路途走着,还不时弯下身来采几朵崖上的野花,哼唱两句歌曲。
“绕过去!这里不能走!”突然,一个男子粗野的喊声把她吓了一跳。她抬头一看:山崖上矗立着一幢巍峨而富丽的洋楼,楼周围是一堵坚固的围墙。一个好像镖客模样的男人在围墙外雄赳赳地站着。他瞪着眼睛对闯到这儿来的道静挥着手,并且指指一旁墙上钉着的大木牌。
道静站住脚,心里又气又恼。可是她还是好奇地随着镖客的粗大手指看了看那块木牌:华人与狗不得通过……
她这时才看清一面美国国旗正在这幢楼前的高高的旗杆上迎风飘舞着。她向这木牌,向这旗杆和旗子使劲瞪了两眼,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什么狗世界!外国人在中国耀武扬威……”她心里突然像堵上了一块铅板。
她没有心绪再看下去,只想赶快回到杨庄。
中午的太阳在岩石上、沙滩上播散着炙人的暑热,虽然海风阵阵吹拂着,但走不一会,她还是热得汗水淋淋的。想擦汗,一看手绢包着贝壳,她就坐在一块岩石上,解开手绢擦着汗。这时她开始有点儿心慌——今天还没有去见余校长谈个着落,就孩子气地跑到海边游逛起来。从小她并不爱贪热闹,可是为什么一到了北戴河却立刻这样热烈地迷上了海洋,以致把什么事都忘掉了呢?她懊恼着,并且焦躁地眯起眼睛向四外眺望:她歇憩的这个地方是个荒凉的沙丘,没有树木也没有人烟,远处像有个村庄,像是杨庄,却又不大像。
来的时候,只顾蹓蹓跶跶地东瞧西看了,现在回杨庄的路却弄不清楚。在城里长大的人,一出了城,一到这辽阔的天地简直东南西北也分不清,想问问人,可是这寂寥的沙丘上却连个人影也没有。
“管它呢,走吧!”她沿着起伏的沙丘走下去了。从小她自己一个人常睡冷屋;七岁起每夜几乎都要替徐凤英上街买东西,所以胆子是大的。她大步走着,远远的望见有几个灰色的帐篷孤岛似的立在沙滩上,估计那里会有人,她就朝那儿跑去。可是跑到帐篷跟前一看,一个人影也没有。从帐篷外面散乱地放着的鱼网、鱼钩,和沙滩上几个翻晒着的小破渔船看来,这些帐篷可能是渔人的临时住所,这时大概是都下海打鱼去了。道静扫兴地伫立在沙滩上四面观望了一会儿,忽然,挨着帐篷不远的一块岩石后面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道静惊异地听了一下,就急忙朝那里跑去。
一个中年的、脸色好像黄蜡般的瘠瘦的女人,坐在一块岩石旁边的柳树底下,她一边给一个瘦小的婴儿喂奶,一边还拿着细绳补缀着破烂的鱼网。孩子吃两口奶又哭起来,她还是不停地补。道静走到她跟前,她紧蹙着双眉,并不觉得有人在跟前。
“小要命鬼呀,别哭啦!”这中年妇人用干哑的喉音对小孩喃喃着,“大人吃不饱,你,你就得受点委屈呀!乖乖……”
小孩吐出了奶头,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显然因为瘦弱的母亲没有奶水,饥饿折磨着这像小柴棍一样的孩子。母亲一见这情景,把没有补好的鱼网一扔,突然向张着小口干嚎的孩子生起气来:“小要命鬼,你死!死!跟你那穷爹一起死去吧!老天爷呀!……”母亲猛地把头伏在孩子的脸上,轻声地啜泣起来了。
道静本来是想向这女人问路的,一见这情形,她僵住了。
那女人身上穿的不是衣服,只是片片的污脏的碎布。肩膀露在外面,破裤腿上还露着污黑的膝盖。
“大嫂子,请问你……”道静愣了一下,低声向这个女人说了话,“别哭啦!看压住小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用手去扶起那个压在小孩胸上的蓬乱的头。小孩子是这样瘦弱,大哭了两声就只能轻轻喘着,张着小嘴不出声了。
女人受惊似的抬起了头。一看是个年轻的姑娘站在面前,她怔怔地望着道静嗫嚅着:“你……你……要干啥?”
道静这时才听出这女人是山东口音,她的声音里带着惊慌和恐怖。忘记了问路,道静不安地说道:“是外边来的?怎么这样?……”
女人两眼是枯涩的,好像鱼眼一样的暗淡。她呆呆地瞅着道静,才要张口说话,又赶快拿起鱼网补缀着。半天才自言自语似地喃喃道:“俺老家是山东的。年景不好跟男人逃荒到这里。有人说在这里给洋人做工挣钱多,俺一家三口就来了……不到三个月,他……他给洋人盖避暑的洋楼,就,就摔死啦!……”女人的手不动了,她直直地瞪大眼睛瞅着道静,木然的没有表情的神情,反而比哀哭更凄惨。“老家也回不去,要着饭,给打鱼的补网……”这女人似乎感觉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学生,还不嫌她脏,不嫌她穷,于是喘了口气,轻轻摇晃着将要睡着的孩子,无力地说:“小姐,俺也活不长啦,孩子也快啦——病,没的吃……早知道,一家子死也死在老家呀。”
“不要紧。能够活下去的。”道静也喃喃着。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小狗吃牛奶的情景。她望望眼前这个干瘪的女人,又看看她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心里难过极了。
“唉,死了好,省得活受罪。叫洋人、有钱人享福去吧!唉,小姐,您是避暑来的吗?看,那边海滩上他们玩的多乐和呀。”
“不,不是!”这女人最后的两句话,像针似的刺了道静一下子,她顾不得再说什么赶快走开了。
破旧的帐篷,起伏的沙丘,咆哮的海涛,飒飒的杨叶,海滩上的小狗和洋伞,美丽得像仙宫一样的避暑别墅,别墅跟前“华人与狗不得通过”的木牌,……全闪电似的在她脑际旋转,她心慌意乱、急急忙忙地跑回了杨庄。
(第三章完)

第04章

“林先生回来啦?敝处靠着大海,风景无比,您就好好观光观光吧!”
林道静刚一回到关帝庙的住屋门前,余敬唐就从屋里迎出她来。他满面含笑,连那不住眨动着的眼皮,也像笑着。
没容道静开口,他又炫耀似的告诉道静:“今天一早,我就进城去见鲍县长啦。这位县长年纪又轻又有德望,我们是老同学,可惜他到省开会去了,没有见着。不要紧,您就暂且在敝处委屈几天,等他一回来一切好办。”
道静听了,望望余敬唐那黄瘦的窄脸默然无语。
余敬唐急忙解释道:“请不必着急,不必见外。您只管住在这儿等着。您不知道,我可是最爱交朋友的人。”
“您不必为难。如果不成,那我就回北平去。”道静说。这时,她心里七上八下糟乱得很——表哥表嫂不在这里了,工作又毫无着落,回北平吧,连路费都不够,而且回去后又怎么办呢?……她望着摆在桌子上的一堆贝壳不禁出起神来。
“林先生,您千万别见外。将来我到北平去,不是一样要打扰您?”余敬唐说得那样诚恳,仿佛熟朋友一样,使得道静又稍稍踏实一些。半天,她点点头说:“谢谢您!鲍县长能够很快回来就好了。”
“那当然哪。快!快!慢不了。哦,哦,您出去半天还没吃饭吧?早给您预备好啦。”他连忙唤着看门老头,“喂!老高头,给林先生端饭来呀!”
老头把饭端了上来,余敬唐就弯弓着背走出去了。林道静看着八仙桌上的白面烙饼摊鸡蛋,心里饱饱的,一点儿也吃不下去。
临离开北平前,她住在王晓燕家里的时候,曾嘱托了几个接近的同学和老师为她寻找工作。但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北平托人寻找的工作没有消息,而余敬唐校长等待的鲍县长也消息杳然,道静开始对余敬唐那“哦,哦,不成问题”的乏味的声音感到了厌烦和怀疑。
“哦,哦,林先生,放心!放心!不成问题——鲍县长就要回来啦。”
“哦哦,请问——不揣冒昧,林先生结婚了吗?有未婚夫吗?……对不起,随便问一问。”
每天余敬唐都要来探望她一两次,而每次谈话的内容都是翻来覆去千篇一律的乏味的东西。
“他为什么留我住在这儿?说是替我找工作,可是又总要等什么鲍县长,他总问那些结婚没有、未婚夫等等干什么?”
道静对余敬唐的行为怀疑起来了,她恨不得赶快离开这里,但是,世界虽大,而又无处可去。在无可奈何中,她只好咬紧牙关,忍受着这样莫名其妙的生活的熬煎,在杨庄继续住下来。
十天过去,当给北平的同学、老师写的寻找职业的信仍如石沉大海,而余敬唐的“鲍县长”又总不见回来的时候,道静的神情一天比一天沉郁,面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了。为了躲避余敬唐的唠叨,为了打发这难过的日子,她就整日滞留在海边,和海做了亲密的朋友。
她每天吃点早饭就到海边去。一看见那蔚蓝色的无边海水,看见海上闪动着的白色孤帆,她沉重的心情就仿佛舒服一些,就仿佛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抚慰地贴在心上。虽然,她再没有刚来那天的兴致——吹口琴,拾贝壳,游山玩景,可是她还是热爱着海。不管它是风平浪静时,美得像瑰丽的锦缎,还是波浪滔天,咆哮得好像凶暴的野兽,她都整日坐在一块浸在海水里的巨大的岩石上,挨着海,像挨着亲爱的母亲。这时她忧郁的眼睛长久不动地凝视着海水,有时她会突然垂下头来低低地喊一声“妈妈!”——自从王妈向她讲过了妈妈的命运和遭遇,她的眼前就时时刻刻浮动着她的影子。
她这样整日坐在岩石上,附近的农民和孩子们都惊异地望着这浑身素白的、令人奇怪的年轻姑娘。
有一天,这种沉默单调的情况被破坏了。傍晚,她正对着汹涌澎湃的晚潮呆望着的时候,一个声音把她从迷惘的梦境中唤醒来:“该回去吃饭了,老高头等着你呢。”
道静扭头一看:一个黑黑瘦瘦的青年,含着微笑站在她身边。这个人她常看见,在海滩上,常见他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蹓跶,可是他们谁也没跟谁说过话。
这时,她睁大眼睛望着这个青年,她并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回去吃饭吧,留神把身体饿坏了。”青年和悦的声音好像对熟朋友说话一样,又说了一遍。他留着短分头,穿着黄色卡叽布学生制服,眼睛虽然不大,却亮亮的显着灵活和聪慧。这样的人在农村里是少见的,道静不由得对他注意起来。
可是,她只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谢谢!”便转身跑走了。
从此,在海滩上,她常常看见那个青年学生的踪迹。有时他走近她身边想跟她讲话,可是,也许因为她那冷冷的神情,他没有张口,慢慢地又走远了去。
在岩石上坐烦了,有时,道静也顺着海边走下去。而且不止一次地又走到了海滨的游泳地方,走过那仙境般的别墅旁边。一天,她无意中又看见了那几个灰色的帐篷,望见了岩石后面的大柳树。这时,她想起了上次坐在树下补缀鱼网的女人和她的婴儿,就朝着帐篷跟前走过去。
“有个生病的补鱼网的女的上哪儿去啦?”柳树下不见了那个女人,道静看见几个渔人正在帐篷外面支着锅子做饭,她就走过去问其中的一个老头。
“谁?”老头扭过头惊异地瞅着道静,“这儿没有老娘们,你找谁呀?”
道静说明了女人和她那骨瘦如柴的婴儿的情形。
“唉,她呀!”老头儿停止了烧火,扭脸对道静说,“完啦——投海死啦。……这样人死了也好,看她受的那份洋罪。可惜了那个孩子,还是个小子呢!前几天她抱着孩子一块儿跳了海。……一家子算全完啦。”
几个渔人,好奇地拥过来围住了林道静。奇怪一个女学生,怎么会关心起这受苦的穷女人。闹得道静又窘又难过,她像逃脱似的赶快走开了。
她急急地在松软的沙滩上走着。
那瘦削的黄蜡般的脸孔,那鱼样的没有表情的眼睛,那没有奶吃哀哭着的婴儿,和那个披头散发呼喊着“还我孩子”的妈妈的形象,全同时混成一幅阴惨的画面,在道静眼前浮动起来。她觉得脚步发软、心头梗塞,但她还是奋力走着、走着,她是这样疲乏,恨不得一步走到学校,赶紧躺到床上去。
“喂,小白鸽!停停!停停!”一阵嬉笑的喊声在什么地方喧腾着。道静抬头一看:沙滩上,躺在太阳下面的是一小群脱得光光的青年公子。在他们的身边,漂亮的救生圈、考究的游泳衣、精致的像蘑菇样的大洋伞和各种花花绿绿的酒瓶子堆了一大片。
道静吓了一跳,刚要返身跑开,接着一个声音又喊叫起来:“护士!喂,白衣裳的小护士过来呀!我们累啦,过来给我们捶捶腿!”
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随着这喊声一块儿送到道静的耳边。她明白了这是在喊她、在取笑她。因为在附近除了她穿着白衣,没有第二个女人。她被激怒了。突然,她挺直身子,笔直地朝这些人走了过去。走到离他们十来步远,她站住了。
她咬着嘴唇,懔然地瞪视着这些人。她那傲慢的、仇视的眼光,像袭来的一阵疾雨,公子们突然被淋得噤若寒蝉了。道静瞪着他们足有一分钟,然后庄重地转过身来,不慌不忙地走开了。
她刚走了几步,背后又传来了刺耳的笑声:“好不害臊!”“好厉害的眼睛!”“小白鸽变成秃老鹰啦!”……
道静没有再回头。她掏出手娟,狠狠地擦去了涌流出来的泪水。
回到杨庄的村边,天色将晚,天气也变得阴沉了。道静疲惫地坐在沙滩上,又呆呆地看起海来。平日美丽安静的海洋,现在随着暴风雨的将临,变得狂怒而墨黑;滚滚袭来的惊涛骇浪也有如万马奔腾地咆哮着。她的心随着这突变的海洋也变得更加阴暗。她歪倒在潮湿的沙子上,想起了刚才看见的那一伙公子哥儿们,就用手指在地上慢慢画了起来: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
不见祗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
“是唐诗吧?”一个热情的声音,从道静身后悄悄传过来。
她扭身一看:还是那个黑黑瘦瘦的青年正俯身对她微笑着。
“喜欢诗?你也写诗吗?北戴河这海边可真是诗的境界。”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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