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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风很干净,带来浅浅的阳光的味道。
转身面对那片开满了白花的山坡。嫩白的,娇弱的,小小的花朵,明明是风大雨急便会被摧倒的脆弱,可
是花冠仍然固执地高昂著,在丽的阳光下,有著作为一朵花的坚持。王晔常常来这里,有时下雨,看著那
些花儿被风吹雨打得要支离破碎地散掉,可是风雨过了,它们又骄傲地直起腰肢,露出灿烂的笑。虽然只
有三个花瓣,可是每一瓣都不会轻易地落下。
就像,娇嫩脆弱的外表下,有一个高洁不屈的灵魂。
“川浩,你是不是还有什麽没有对我说?”清风掠过草尖,他的声音变得飘渺而凝思。
陈川浩一楞:“都在这里了呀。对了,还有,少爷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把过去和现在的记忆完全割裂了
。两个时间里的人在认知上无法重合,就像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在他脑子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对我和
阿全也一样。即使跟以前认识的陈川浩、胖子全名字相同,甚至长相一样,他也不认为是一个人。夏医生
说,这是最麻烦的,有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认知重合。”
“我不是说这个,而是更早的事……他在方鸣手里时的事。”
“大哥是说……”
“你还有什麽没对我说的?”他转过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太阳,陈川浩低著头,觉得眼前一暗。缓缓地
摇了头:
“大哥这是不相信我了。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
“我们同生共死这麽久,没有你们,我也没有今天。就连这个位子,如果你说你想坐,我也可以毫不犹豫
让出来。说不相信,太重了。”刀一样的眼神慢慢地停驻在山坡中段的一棵大树,枝繁叶茂的绿树被风舞
动了枝叶,别样的婆娑。“我只是常常在想,他明明是那麽娇弱的人,在经受了那麽多的玩弄,践踏,为
什麽,还能活下来?甚至,活得这麽风轻云淡?”
陈川浩的身子一震,强自镇定著:“大哥,人总是会长大的。况且还是少爷碰到的环境,要活下来,自然
必须选择屈服。”
“川浩,你虽然一直在他身边,可是却不如我了解他。”他向旁边走出几步,渐渐看得到树後露出一块青
灰的大石,在白花丛中,又有高长的草,如果不是太熟悉,根本发现不了。“他是被娇养出来的,脾气性
子却比一般富人家的孩子还要平和,甚至胆子也小很多,害羞,内向,不太主动跟人接触。都以为这样的
人特别好说话,容易服从,可是又不完全如此。他到底是个男孩子,自有他刚强倔强的地方。当初为了跟
我在一起,那样顶撞白帮主,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大概也都觉得意外吧?这样的外柔内刚,说是好事,
也有不好。在遇到太大的打击和自尊被毁灭的危机时,钢太硬,是会折断的。换个说法,就算他的脾气再
怎麽不像,他毕竟也是自小被捧在掌心的青龙帮少爷,一个在黑帮长大的呼风唤雨的太子爷,从没吃过苦
,怎麽能忍受被人糟蹋的命运?就算换作普通人,忍不下去寻了短见也是很正常。可是他没有,他被人一
次次地玩弄,还被虐待,还是活下来了。所以我觉得奇怪,为什麽?为什麽要坚持著去忍受?他并不知道
我们会端了青龙帮,明明是看不见希望的未来,为什麽还要一次次地去面对,要选择屈服地活下来?所以
我问你,是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就──如同,吴胖子不说起,我还没想到他是这样过的两年……”
“大哥,”陈川浩头低得低低的,不敢看他,“那件事是因为我觉得少爷太可怜了,你,又一直这麽恨他
,就算告诉你,大概也会……”
眼刀直劈过来:“跟方鸣一样?”
“不是不是,”汗又出来了,唉,天气又要渐渐热了。“是大概也会置之不理。说与不说,差别不大。况
且当时我重回你身边,白虎会还刚成气候,事情又多又杂,就这麽耽搁下来了。”
“是吗?那现在大家都很清闲,天气又好,你可以慢慢讲。”
“其实,大多数你都已经知道了,主要就是方鸣利用少爷谈生意……我看,阿全的资料整理得挺齐全的。
呵呵。”干笑两声,因为突然想起那次自己找借口提前跑路了。
“……有一次,他做噩梦醒过来,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可是又一直很害怕地连声否认……”
“这个……”汗水顺著滴下来,太阳这麽大,不是要中暑了吧?今天被专门拉到这里来审,被迁怒的话会
不会被就地活埋?“是因为……呃,方鸣有时候会对少爷,呃,施暴……少爷大概是痛极了,矢口喊出你
的名字,就、就被方鸣连扇了几十个耳光,打得一嘴的血,连耳朵都一度暂时性失聪。从此以後,就绝对
禁止少爷提你的名字,特别是在……在床上……少爷也是被打怕了……大哥?”
又转过身去了,看不见表情,可是他面前的那片草好象……要烧起来了……是不是错觉?
明明说得恨得不得了的,可是实际上……爱和恨不过是一体两面吧?
“明明是他自己选的,怎麽还要用强的?”自言自语问了这麽一句,又发现破绽,“他们床上的事,你怎
麽知道得这麽清楚?”
脑子“嗡”地响成一团,就怕问这个,老天快派个菩萨来救命啊!!
救命的菩萨名叫周文全,人称胖子全。在关键时刻用电话也能杀到:“大哥,天兴帮到我们金湾堂口找茬
,伤了几十个弟兄,现在我派了人过去增援,接下来要怎麽办?”
“不用急著下杀手,堵住他们别放跑了,我马上就到。川浩,帮我接李警司。”
在路上,几个电话,大问题就没有了。
“川浩,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啊,啊?这个节骨眼了还……认命地叹了口气:“因、因为……我当时就在旁边……”
“哦?原来你有这种爱好。”
关、关冷气啦!气温要接近零度了。
“不是不是,我、我当然没有那个……是方鸣的命令,他每次都要当著我们的面上、上少爷,尤其有我在
,少爷就会特别难受……就如你说的,少爷骨子里其实很倔,是钢。所以,要折……”
那天天兴帮和白虎会的火并,天兴帮赶到金湾的几百号人,回得去的只有几个。在场的人都说白虎会的陈
川浩和胖子全已经是难惹的人物,不想这次大当家王晔出场,才知道为什麽青龙帮会如摧枯拉朽说倒就倒
。
更有江湖好事者谣传,当时所见,王先生啊,连眼神说话都冒著寒气,那些人哪儿是被他打伤的,根本就
是先被冻伤的……
举此种种,不一而足。
8.
“有一天,小兔子跑到面包店,问老板:‘老板,请问你们有没有一百个小面包啊?’老板摇摇头:‘对
不起,我们没有一百个小面包。’‘这样啊。’小兔子很遗憾地走了。
第二天,小兔子又跑到面包店去:‘老板,请问你们有没有一百个小面包啊?’老板又摇摇头:‘很抱歉
,我们没有一百个小面包。’小兔子只好又沮丧地走了。
第三天,老板早早就专门准备了一百个小面包,小兔子又来了,它又问:‘老板,请问你们有没有一百个
小面包啊?’这次老板很高兴地回答:‘有的,我们有一百个小面包了。’小兔子立刻拿出钱来,说……
你猜它说什麽?”
唱作俱佳地表演著讲故事,那双笑眯眯的眼睛一下伸到他的鼻子跟前,可爱得就像一只小兔子,让人对他
的强行进来打扰的行为也无法怪罪了。
这个故事,他早就听他讲过。因为这是白湘宇唯一会讲的故事,而且是觉得最好笑的故事,每次讲都会笑
个不停。他不管是模仿小兔子可爱得不行的语调,还是面包店老板老成持重的声音,都觉得非常有乐趣,
著实,这也是个好故事。特别是因为白湘宇的喜欢。
他很顺应表演者希望地摇摇头,不冷不热的态度并没有降低小兔子的热诚,他又马上站好,用严肃认真的
表情说出那只超级欠扁的小兔子的台词:“它说:‘好,那请给我两个。’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哈
哈。”
抬头看了一眼正乐不可支的自娱自乐者,王晔把手上刚签好的文件递给旁边的陈川浩:“准备车,我带他
出去。”
陈川浩被白湘宇的样子逗得其实很想笑,可是看老大那个表情,不敢造次,在肚子里忍到内伤,赶紧接了
东西出去。
白少爷为这个老故事终於不再笑时,才发现王晔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深思地一直看著他。
“不好笑吗?”他趴在办公桌上,可怜兮兮地瞅他,“以前晔也很喜欢这个故事的,每次都会笑。”
“你觉得我和他,一样?”他站起来,拿起外套穿上。拿起铃叫刘妈进来。
“不一样,……可是,有时我又觉得,很像……”
轻声地说著,跟刘妈出去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王晔靠在桌沿,随手点起一支烟,烟雾嫋嫋间,窗外阳光灿烂的花园里似乎可以看见两个笑得开怀的人。
我要去问你家老板,请问你们有没有一百个白湘宇啊?
没有没有。少年的笑里有阳光飞扬,晶莹的眼中有清晨草叶上透明的露珠,装作老板的样子粗著嗓子答,
我们没有这麽多白湘宇。
那就快去准备!我不要一百个,两个就够了。
没有没有,两个也没有。只有一个,白湘宇只有一个!不要就没有了!
烟雾似乎绕进了眼里,视线变得朦胧起来,夏日的风吹过一阵,花园里的人与笑声都散了。
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
忽然间,他又看到了那双迅速向旁边瞥过的眼,方鸣饱含深意地笑,头微微一点,那双眼纯真的看不出杂
质,又看向他,然後,慢慢地,眼神不经意地垂下去,对著左边的枪,垂下去……
“先生,少爷都准备好了。”刘妈进来说。
回过身,把没吸完的烟用力摁进烟灰缸里。粉身碎骨。
车停在山坡脚。白湘宇从走在这条路上就兴奋异常。一下了车就深深吸了一大口空气,让青草的味道,阳
光的味道,还有风,和树,都吸进身体里。
根本就没再理会过王晔,自己一个人“蹭蹭蹭”地一下跑到了坡顶,两年没来过这里了!这个人怎麽知道
……怎麽知道?
“啊──”大声地喊出来,小花们、小草们、大树们、风啊,阳光……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最喜欢这里了!风景很漂亮,夏天来最舒服!”转头面向那个悄无声息站到了身边的人。
那个人似乎是受不了太阳的热烈,微微眯起了眼睛,薄利的唇边浮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我也是,虽然
是第一次来,但是一来就喜欢上了。”
有些惊讶:“……是麽?”……竟有人跟晔的回答一模一样?
顾不得了,张开了手臂,迎著风,冲下去──
“小心……”王晔的话才刚从喉间转出来,人已经不见了。
比两年前更长的草踩下去,走起来已经不太方便了。一步步慢慢走过去,白湘宇呈大字形仰面躺在里面,
闭起了眼睛。
白得晃眼的花被压倒的,向他倾斜的,围绕著整个身体。薄透的白色衬衫,瓷白的皮肤,混在里面,一片
青绿白茫。漆黑的头发在花间草上散开,像国画山水里浓墨点染,透出头发下深深浅浅,层层的绿。
忽然就睁了眼,像第一次那样。可是,只是恍惚地扫过他俯视的脸,微润的眸慢慢地移到天空,清亮得能
在那弯秋水中倒影出丝绒一样的云。
慢慢弯下腰去,太低了,撑不住,便是单膝半跪著在他身旁。骑士一样。
听到那个像回到了家的精灵轻轻地,似乎只是说给绿草白花听:“如果……能死在这里,就……太好了…
…”
轻得,像飞花飘落水面的叹息。
又闭上了眼,睡了一样。蝉鼓噪得厉害,不能确定,他刚才是否真的说了什麽。
一个下午,都在山坡上度过。
白湘宇小睡了一会儿,便精神地爬起来,孩子一样沿著山坡又跑又跳。王晔在坡上看著,他始终在远离那
棵大树的地方玩耍,似乎,已经忘了,有那麽个地方。
回到家里,已经是一身的草叶,还编了花冠,不过王晔不要,於是给了也是扭扭捏捏才接过去的陈川浩。
胖子全等在书房。
“已经查清楚了,天兴帮的老三是受了长水帮的挑拨,他们帮主刘大兴已经应承下来,一定会给我们个交
代。现在倒是,长水帮似乎已经知道了林永富的事跟我们有关系,现在掌事的二帮主张一超好像不太简单
。”
王晔沈吟了片刻,问陈川浩:“川浩,你怎麽看?”
“我以前也听说过张一超的名头。林永富待下面不够宽厚,又喜欢玩变态玩意,出了事上下都得帮他打点
,所以他在帮里的声望其实还不如张一超。所以这次事情这麽顺利,我看张一超也暗地里使了不少劲。不
过现在林永富死定了,再把我们丢出来当靶子,一能让他顺当地当上帮主,二嘛,有个对头,也能收拢人
心一致对外,众心归一的帮派总归有些震慑力。”
“他要拿我们当靶子没问题,反正解决长水帮是迟早的事,万一他要动起来,我们还师出有名。可是,就
是担心他迫不及待要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我们毕竟是过江龙,马来的事情拖著,这边的人手还不是最足,
条子那边又有些内讧,到时这些都是问题。”
又细细商讨了各个细节,暂订了应对,一起吃了饭,会才算开完。
上楼的时候,刘妈正好下来。
“少爷刚洗了澡,又在唱歌了。”
没有靠在窗边,只是半躺在薄薄的地毯上。也许是今天玩累了,唱著歌也没有声音。
多变的夏日天气,刚刚又下了一小阵阵雨,现在细雨纷飞,连空气都是润湿的,能滴出水来。
情不自禁,真的只是情不自禁,指节突出的手背滑过丝绸一样嫩滑的脸颊,从眉骨到下巴,一遍又一遍。
又想起了那个夏日的午後,开满白花的山坡,躺在花间的少年,阳光从枝桠间透下,光影重叠,交错的丝
线,勾勒出美如梦幻的容颜。
有首老歌唱道:爱不释手你的美……只愿拱手河山讨你欢……
虽然唱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可是就是,这样的感觉。就如同两年前,他对白起山说,如果死,能让我
继续爱他,你就杀了我吧。
一样的心甘情愿。
“我长得很漂亮吧?”在这样的抚摩中,白湘宇忽然开口。似乎能看到人心底的明澈的目光晃晃地看过来
,王晔僵硬地停下了动作。
有些嘲讽地撇起嘴角:“你不是应该听过很多人这样说了吗?”
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他的嘲讽:“是啊,很多人都这麽说。因为他们会对我做那件事。那你呢?什麽时
候会做那件事?”
“你很希望我做吗?”
“反正总是要做的。你虽然对我这麽好,可还是会做吧?”
“你……一点也不在乎?”
“在乎?在乎是什麽?只要你别像最开始时那样粗暴地对我,其他的都一样吧。”
原来,他还是慢慢记起来了。
王晔深深地注视著他:“……你的晔呢?也不要紧了吗?”
“……”这个问题,让他慢慢地垂下了头,灯光下的皮肤白得透明,纤长的眉睫蝶翼般微微地颤著。“他
不会回来了,我知道。我什麽都没有了,连身子也又脏又破,他不会再要了……他又能干又厉害,一定会
喜欢上比我更好的人……我还差点害了他,他不会再要了……他会不会很恨我呢?你说,如果有个人差点
害死你,你会不会恨他?”
喃喃自语了一会,又几乎是充满希翼地猛然抬头望著他,似乎等待的就是此生最大的希望。
王晔看著那双曾让他沈迷得无法自拔的眼睛,刀一样的唇慢慢启开,一字一顿地说:“会,我会恨他一辈
子。”
面如死灰。
那眼睛中的生气似乎在一瞬间枯竭,仓皇地垂下去,连唇瓣都在微微颤抖。嘴角浮出一个淡到几乎看不出
来的笑,像是挂在悬崖边原本还紧紧抓著浮草,渴求一线生机的手终於松开了,於是,坠下去,坠下去,
一直到底……
“会啊,我想也是……”
茫然地小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