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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应得出,那双眼睛是惊惧、惶恐的。
村长既没管他女儿也没管我,继续敲打枣树。不一会,一身银装玉佩,宛如水晶雕刻的枣树又变得枯涩,老气横秋。我踢了一脚满地的冰凌,无话找话:
“赵叔,冰凌挂在树上是一道风景呢,为啥要敲下来?”
村长心情看来不错,没有瞪我,还挂了点儿微笑,说枣树已是风烛残年,腹中又被蚂蚁掏空,承载不了这样大的冰凌,待会还要拿草在周围烧烧,提高点儿地气温度。这几年来都是这样做的,不然它老人家就不在世了。
我心里很乐,表面装着一点儿不懂幽默,伸进大衣从挎包摸出一瓶摔了两跤也没砸碎的高梁酒,将它放到枣树下,向枣树诚挚地鞠了一躬,说:
“老人家,好在你身子骨还硬扎,不然横牛儿就找不到根了。横牛儿不知咋感谢,特带一瓶酒来给你老暖暖身子,万望接受。如你老推辞隔外,横牛儿的脾气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她会伤心,会哭泣,会从石桥跳入峡谷……”
“胡说些啥?”村长没了微笑,但口气还算平和,“正因为你小名叫横牛儿,村里才接收你。但你心里明白,你并不是咱村的横牛儿,如你不信,可以到望龙村西坡看看,上面就葬着横牛儿和她的母亲。”
“那根本就不是我和我的母亲。”
“当然不是!”
“赵叔,你相信我,”我像女儿一样吊住村长胳膊,撒着娇,“我真的是横牛儿,小名牛儿,那年我妈背着我从雪山奔逃到了省城,真的没死。我妈也是在我来村里的前几天才丢下我走的。走前还嘱咐了我一句话呢……”
说到这里,我期期艾艾说不下去,因为母亲咽气时我还在铁道边拾破烂。村长以为我在卖关子,又微笑了,抬手,中指一勾,反背在我头上就是一磕钻:
“鬼精怪!说啊,啥话?”
“我妈说回龙爪找你爸和姐去。”为了更加圆满,我又补充了一句,“要不然,我咋会在我妈刚去世就千里迢迢直奔龙爪而来呢?”
我正暗自为即兴编的谎言得意,不料,村长脸色像晴转阴的天慢慢地乌云笼罩,生硬地甩脱我的手,瞪着我,说我还不会演戏。我不知哪儿出的岔子,也的确不会演戏,顿时感觉脸庞发烧,强硬头皮,底气不足地反问:
“既然我不是你们认为的横牛儿,为啥将我当女儿,担心我饿着冻着,送那么多你们都吃不上的好东西给我?”
“啥?送东西给你?荒谬!”
“你不要装,赵叔,我人小,但我懂事。”
“你是很懂事,不然不会肩负重任……但咱村的人不是傻子……丫头,我今天破例告诉你露的马脚,免得你小小年纪还在村里忍辱负重。横牛儿她爸死时,她妈还健在。龙爪?哼,鬼才这样叫!”
村长又露出微笑,但那微笑变了味儿,是讥,是嘲,是排出了定时炸弹后的骄傲。右面窗户破纸洞后的那双眼睛,似乎更为惶惶,一闪,不见了。
我为我突兀的谎言后悔不迭,但村长像一座石雕,再也听不进我半句解释,就是我哭得涕泪交加,他也坚持要我立即离开他家,离开村子。软的不吃,看来还是要来硬的,哼!你还不知道我横牛儿是一盏不肯省油的灯呢。我抬起袖子拖去泪水,从身上解下母亲的骨灰,像朱三娘骂大街样高声嚷起来:
“想赶我走,没门!以为我是孤儿好欺负是不是?想不到我妈在我身边,哼!这是我妈,我妈叫梅念一,你问问她答不答应?不认我,难道我妈你们都不认?要是哪天我找到那棵树,找到我姐,找到我爸,看你还敢赖……”
我嚷嚷了半天,气都没换。村长表情一惊再惊,几次蠕动嘴唇似欲插话都没有机会,我停了,他却不开口了。那双惶恐的眼睛又贴到了纸洞口,纸糊的窗儿簌簌作响,看来那人冷得不行,在激烈地打颤儿。
可能在冰凌上站久了,村长身子也在发抖,我正想将军大衣脱下来为他披上,他说话了:
“孩子,你……你将你母亲的骨灰随时都背在身上?能不能打开让我看看?”
我点点头,却将母亲的骨灰抱紧了。村长见状,长长惋叹了一声,“不愿就算了。你回去吧。”
“你又误解人!”我眼眶儿一热,泪水跟着滴嗒而下,抽抽噎噎地说:“我妈生我时得了病,最怕冷,在这里打开要凉到我妈咋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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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别哭,那进屋……”
“咣当——”右面的木窗突然倒塌,被冰凌痛击得四分五裂。那人竟是成功!他泪流满面,木呆呆立在窗前。我惊得说不出话,泪水都被吓回去了。村长瞥了一眼,领我进了屋。
屋里有个大木斗,里面旺旺地燃着炭火,村长让我坐进去后不再提看我母亲骨灰的事,径自在灶上忙碌起来。我说赵婶呢?他说挂###去了。“裆织布”我还没解,又来了个“###,”想问,又忍住了。母亲的骨灰,我是先用油布缝袋装好,再用母亲一件兰卡琪衣服包裹,两袖当背带斜挎在身上的,里面放有初中毕业时我和母亲合影的一张相片,也是我和母亲唯一的一张照片,想母亲时,我就偷偷拆开看一眼。村长现在不想看,我却想看了。我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揭开,露出了油布袋和相片,母亲和我都在笑,但我的脸是曝光不足还是摄影师技术欠火候,朦胧得有点儿不见本来面目。母亲非常漂亮,也难怪人们背地里称她郁美人。照片上的母亲更是美如莲花,平时的忧郁一点都没现——因为我这头以牙还牙不畏强暴、智力非常平庸的牛儿出乎意料地在数学考试中史无前例地拿了60分。我亲吻了母亲那张明媚似春光的笑脸,紧紧贴着母亲脸庞,仿佛感觉母亲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眼前,将我搂进胸怀,取出梳子帮我梳理犹如鸟窝儿的头。
(4)
真有人在为我梳头。头发系着身上万千神经,有几条神经敏感地抽搐了下。回首,竟是酸枣儿。
“牛儿姐,我爹在厨房哭。”酸枣儿说。
我正想问为啥,村长红着眼出来了,故意嚷嚷:“这鬼烟子,熏得人睁不开眼……”但厨房根本没燃火,那来的烟呢?我向枣儿眯眯眼,捧起母亲骨灰递给村长:
“赵叔,我没骗你吧?你看,我妈在生你气呢。”
村长像大臣迎接圣旨,忽然做了个将马蹄袖左右拂扫的动作,抢步上前,单腿打千,双手虔敬地接过了母亲的骨灰,目光便像冰凌冻住大地久久地凝在了像片上。俄顷,双手开始剧烈颤抖,双目犹如生气的大海,汹涌翻滚……持续了大约两分钟,“海潮”退了,手也不抖了,一切恢复如常。他说:
“哦,这就是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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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一点儿不为我刻薄的语言生气,忽然扭头:
“枣儿烧火,今早我们炒肉煮麦圪塔吃。”
酸枣儿目瞪口呆,像被吓着了。俄顷,一头冲向厨房,欢天喜地地嚷起来:
“哦!吃肉喽,吃山猪肉喽,吃麦圪塔喽……”
“就在这儿吃!我去洗肉。”村长口气不容辩驳。我没看他表情,昂首迈出木斗,阔步走到枣树前,回了一句:
“稀罕!”
“回来!”
不回咋了,敢把我吃了不成?我坚定地向外走。突然,村长像一股旋风,倏地就到了我面前,手里还握了枚手榴弹。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退几步,才发觉是我买来送他却放在枣树下的那瓶酒。他和颜悦色,说:
“要走,就把它拿回去。”
“不!”我脖子一拧,“就不!你咋不去把悄悄送我的东西搬回来?”
“怎又讲蛮?对你说了,村里绝不可能拿得出一粒粮食!”
村长说着,将酒瓶递到我跟前,又说,“一瓶酒换一餐饭不亏不赚,不吃饭就得带走,否则我就将它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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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瀑(6)
才把酒和一个罐头装进挎包,突闻一声糯巴巴的“闺女”,知道是朱三娘驾到,叫苦不迭的同时迅速做出反应,抓抢柜台上余下的午餐肉——晚了,朱三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将罐头抓到手放入怀了。
血 瀑(7)
第五章 天地苍凉
(1)
凌夹雪,半个月。冰雪已经住扎了一个多月,还不见撤退的意思。想想,父亲可能真去逝了,不然母亲不会带着我亡命逃奔他乡,姐姐也可能在幼儿园那场人间惨剧中遭难,便不再有精神走村串户,反正人家也不理我。成天无所事事,恍恍惚惚宛如置身一个混沌的恶梦里,昏昏然难睡亦难醒,醒来又大多坐在一旁发呆,或者岂有此理地生自己一阵闷气,躺在床上又感到十分恐惧,特别想歇嘶底里嚎叫几声,然后一拳洞穿墙壁,但始终没有鼓得起勇气实现这种自残的欲望。
汤灿高呼着篡改的口号: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切来了。所以必须有福同享……大揩我的油,天天邀盛凡来我寝室聊天,打扑克,木炭大根大节放,红薯大个大个吃,一点儿不心疼。寒假一放就像大姑娘一样关在屋里不知在写划啥的花飞谢,终是耐不住寒冷,时而也过来暖暖手,有时也心不在焉地参与一下牌局。盛凡和汤灿回家去过两天,想来家里也不是那么好过,或者说不怎么受欢迎,又恋恋不舍地赶回来了。汤灿还带回一个只令我一个人吃惊的消息——焦书记被白麻子打了。
“他妈的我晓得个卵,县公安局来电话勒令我抓她,说他们初二来押人……狗日些又不说个子丑寅卯……”
夏红云搂着郭叔和黄叔又哇地大哭起来,黄叔和郭叔扳开她手,没有任何安慰的动作和语言就进屋了。刹那,街面上又只见滑雪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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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夜幕垂下来了。
年夜饭吃了。
村子布满疲倦,静谧得要命。
没有爆竹声响,没有孩童嬉戏,没有狗吠。黑暗铺天盖地无边无际,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凄厉的寒风发出的呜呜声,仿佛风才是这天地夹缝中被挤出的惟一有着生命的精灵,在众生受到摧残下依旧保持着自己独到的个性。
我知道了沈部长为啥要抓夏红云。
父亲死后,夏红云没了任何经济来源,公社发的5元钱购买了粮食就只剩一块多钱,油盐都不够。女孩儿家总不能像男人那样“捉襟见肘”,灵机一动,便利用我给她的十元钱去黄阳车站堵截卖生漆籽的人,然后倒手转卖给孙老三赚点儿差价。孙老三信誓旦旦的对她说,有货尽管给他,他是一个讲江湖道义愿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出了事上刀山下油锅他都个人顶,决不牵连她。然后诡秘地对她说,不要看他现在一副穷酸,他父辈以上可是黄阳府第一大富,可惜他父亲闹革命,当了八路军团长时光荣牺牲了云云。
可孙老三被逮住后竟像一条恶狗,反咬一口说夏红云是主谋,黄阳公安局随即扑龙爪抓捕夏红云,但刚踏进关口就被关伯伯一通臭骂给挡回去了。关伯伯让跳跳去喊我,一是要我来和他过年,二也是想让我把这事转告夏红云。关伯伯原以为,黄阳公安局在未查清事实真相之前是不会通知卧龙公安局的,因为他已告知来人,孙老三本人在解放前曾任国民党黄阳保安团中队长,是一个真正的祸国殃民的历史反革命分子,解放后被判重刑,才释放不到两年。他父亲人称孙括皮,不是八路军团长而是日伪保安团长。这种人的话岂能相信?料不到事态发展如此迅急,分析说,县公安局的人明天可能就会到。
炭,是水青冈炭,火力猛,经熬,时而“嚓嚓嚓”飞出星星点点火星儿。楼上门关了,窗半开着,坐在火箱里的我感到发热,大衣脱了还想脱绒衣。夏红云却是觳觫不已,望着炭火不知道眨眼睛,泪水涌在眼眶边被火烘干、蒸发、逼回,熏得双眼红肿得恍若挂在枝头的一对石榴。很少抽烟的关伯伯在“叭叭”地抽烟,看来问题很是棘手。
我将自己在“战斗”中总结出来的两条宝贵经验献出来给关伯伯和夏红云参考。一是若来抓的只有一人两人,我就和夏红云拿刀一对一与之硬拼,二是若人多拼不赢,我就断后掩护夏红云跑。想不到,这堪与毛泽东同志“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十字方针媲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经验之谈竟被关伯伯嗤之以鼻,说是儿戏。我便再不敢贸然献计献策,眼巴巴地看着关伯伯。
关伯伯那袋烟终于吸完了,磕了两下烟斗,把灯罩取下来拨长灯芯又罩上去,小楼顿时犹如日出。然后他捧起酒葫芦喝了一大口,“呵呵”地笑了。他说:
“垂头丧气干啥,把头给我抬起来。你以为把眼睛弄瞎了,眼不见,世界就净了?剥瓜子吃,天还塌不下来,塌下来了也有我老头子顶着,怕啥?”
夏红云泪水顿时倾泻而出,“爸——”一头扑到关伯伯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不哭了闺女。”关伯伯说,“你应该知道我和你爸本就是老战友,我们是同一天加入革命队伍……不知道?唉,老夏啊!不扯远了。既然他生前将你送到这里来,照看你也自然是我的责任……过年高兴些啊,和牛儿唱两首歌给我听听。”
我正苦于无法掺嘴而感到些许寂寞,张嘴便唱:
抬头望见北斗星
心中想念毛主席
头可断来血可流
……
我手舞足蹈,拿腔拿调,唱得只有那样动情了。唱毕,还抬手揩了揩有点儿湿润的眼睛,然后踌躇满志地望着关伯伯,等待他老人家喝彩。不料,等来的是当头棒喝,关伯伯说我是瞎嚷嚷,就像横牛犟脾气发着时的嚎叫,亵渎了音乐。我又泄气了,搞不清楚今天说的唱的咋都不合他老人家胃口?
夏红云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浅浅的笑,走出火箱,清了清有点儿撕涩的嗓子,扬起头闭住了眼睛:
炮火中有个人间天堂
硝烟中有个桃源似的地方
抗日打老蒋
我们被追杀去那里躲藏
我们挂彩了去那里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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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啊
鸟歌唱花喷香美丽富饶
是我们坚实牢靠的大后方
炮火中有个人间天堂
硝烟中有个桃源似的地方
少年刘关张
端水倒尿视俺如兄长
村民待咱胜过亲爹娘
那里啊
还有三个医生护士一肩挑的小姑娘
天真烂漫为我们弹琴跳舞歌唱
炮火中有个人间天堂
硝烟中有个桃源似的地方
我们把她遗弃了
没炮火的天堂成了炼狱
无硝烟的桃源唯闻狼嗥
为啥啊
功成后我们把她归类于另册
结在俺心中咋也解不了
夏红云的声音湿淋淋的,与歌曲一样几分苍凉,几分忧伤,夹着一种美妙而酸楚的情感,凄婉动人。夜,寂静无声,稳藏在黑夜的万物仿佛得到这情感的滋润和引领,也在屏息倾听。惟有风儿是声声叹息。这歌声仿佛来源于一条遥远而宽广的冰河,重重地撞击着人的灵魂。我恍惚被一个个凝固而又是活体的波澜攘除推向一个开阔而又很狭窄的时空里,说不出的伤感,好想大哭。
血 瀑(8)
关伯伯听前两部份时还有节奏地拍着大腿打拍子,跟着韵律哼,神情就像小伙子,已经身临那个天堂那个桃源,看到了那三个少年和三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但是夏红云唱第三段时,他的表情便一下子判若两人,恍若转瞬间被冰凌冻住了的一棵落叶松,久久默然。
“爸,是我没唱好惹您不高兴吗?”夏红云泪光盈盈,偎进关伯伯怀里。
“哪里,”关伯伯说,“你唱得很好。跟谁学的?”
“我爸在病重时唱给我听的。”
“他没对你说那地方是哪里?”
“没有。”
“唔……他终于是悟了!”关伯伯又卷了支旱烟抽起来,若有所思地说,“这首歌叫《心中的天堂》,前两段在战火中唱了十多年,从红军唱到八路军,从八路军唱到新四军,从新四军唱到解放军。后面这段应该……应该是你爸填写的……这个……这个老教条啊!”
夏红云欲说啥,张张嘴又合拢了,还向我使了不要说话的眼色。我想她心中疑问肯定比我还多,只是她比较懂事,见关伯伯心情忽然不是那么好,就忍住了。比如歌中那如世外桃源的地方是哪里?比如关伯伯说与他爸是同天同时候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