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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平安平时基本只喝白开水,根本谈不上喜欢喝什麽或者不喜欢喝什麽。不过他觉得初次见面,不忍扫了顾劲松的兴,二来他喜欢看顾劲松露出那种小小得意的表情。看见他那样笑,让人感觉自己也挺高兴。
这时顾劲松自己倒了杯咖啡过来。他问陈越:你回去替我问问小郝,他什麽时候请我吃饭啊?我可还等著呢。
陈越就说:你别老这麽“小郝小郝”地叫他,人家现在是郑总监了。
顾劲松笑起来:哦,是麽?是正的郑总监还是副的郑总监呢?
这话问得在场的三个人都笑了。
平安想:这个顾医生真是个有趣的人。
顾劲松好像知道平安在打量他,转过头来跟他说话。“你不知道,我还是先认得小郝的呢。後来才认得了小越。有十年了吧?”最後一句他是问陈越。
“整整九年。”陈越回答。
“哦,那我认识小郝就是十年了。那会儿他才刚刚毕业呢。哎,对了,他现在怎麽开始不做‘警锺长鸣’了?”
“还‘警锺长鸣’呢,老早改成‘110档案’,最近又叫‘法律纵横’了。”陈越撇撇嘴。
“名字改来改去有什麽关系,反应就是那一档法制栏目呗。”被陈越纠正了的顾劲松也丝毫不觉尴尬。
“哎我说你一个医生,成天关注法制节目做什麽?”陈越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医生和警察做的不是差不多的事情吗?你看报纸上不也经常说警方的某次行动清除了社会的某某毒瘤?”
“倒也有点道理。”
平安见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高兴,仿佛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他有些插不进话,便倚著一个博古架饶有兴趣地打量著四周。他注意到落地窗旁放著一把逍遥椅,一侧还有一个书报框,里面零乱地放著几份报刊杂志。
平安心道:这倒好像是一幅静物画。看来这顾医生还是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他并不正式挂牌却可以住别墅,看来诊费一定不菲。又想到,看情形他与陈越和郑郝都是很熟的朋友了,为何自己以前从未听他们提起过呢?这倒有点奇怪。
正胡思乱想著,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来,看见陈越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正伸手牵著自己。他心下一惊,想极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却觉得心都要跳出喉咙口了似的。於是他瞪了陈越一眼,逼视他松开了自己。
还没来得及调整好情绪,就听见顾劲松对自己说话:平安,我可不是第一次看见你了。
平安掩饰住自己的慌乱,很有礼貌地笑著说:哦,是吧?一边在心里想难道自己什麽时候见过他吗?
顾劲松仿佛明白他心中的疑问。“就前几天刚在电视里看过你的风采呢。”
平安想他说的肯定就是那个什麽劳动者访谈的节目。他听陈越说播出效果不错,但自己并没有看到,却总觉得出现在屏幕上的自己总归有些不自然,就难为情地说“顾医生……”
顾劲松打断了他:真的不用叫我顾医生,我早就不是什麽医生呀。
平安就看看陈越。陈越赶快解释:劲松从医院辞职很久了,现在在大学里教书。
平安“哦”了一声,赶快改口叫“顾老师”。顾劲松哈哈大笑,对著陈越说:这孩子,不把我叫老了不罢休啊。
陈越也笑,你本来就老,还敢怪人家把你叫老了。
顾劲松就对平安说:别人叫我一声“老师”也就罢了,你这麽叫,我可真是不敢当呢。小郝和小越这两人跟我提起你的时候,那语气简直称得上是“推崇备至”,把我好奇得不得了。小郝也就罢了,正面报道做多了,喜欢肯定别人倒也不奇怪。小越眼里及得上他的人可不多,能被他这麽夸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呢。
平安被顾劲松这麽半真半假地说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时他蓦地想起前次郑郝对自己说过陈越以前看心理医生的事,应该就是这个医生了吧。不知郑郝是怎麽认得他的呢?当初陈越又是因为什麽事情需要送到他这儿来进行治疗呢?
他自己的病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疑问倒是越来越多了。继而又想到郑郝说陈越後来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来复诊的事。病人总是不太愿意见到医生,这种心情平安完全可以理解。现在陈越为了自己却又主动联系上顾劲松,这样的行为使平安心里有些莫名的感动。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顾劲松说:你就跟著小越叫我“劲松”吧。陈越也在一旁附和。
平安见这情势,不知怎麽就觉得这句“跟著小越”透著几分暧昧。又觉得自己今天好像特别容易走神,表现得有些不礼貌,不由得红著脸低下了头。
喝过几口茶,又叙了几句闲话,顾劲松招呼说:平安,你第一次来,要不到楼上书房来坐会儿吧。
尽管他说得委婉,平安也知道这就是要转到正题上了,“嗯”了一声朝楼上走去。此时顾劲松出其不意地握住了他的手。“当心!”平安停下脚步,低头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竟然踩在了楼梯的边沿上,眼看就要撞到扶手上去。
顾劲松没有放开平安,转头问陈越:那你自己呆一会儿?
陈越答:我自己在这儿就行,你不用管我。又望著平安:没事的,放轻松些。
顾劲松说:平安是个乖孩子,我不会欺负他的。虽然他是回答陈越,眼睛却笑眯眯地看著平安。
平安被他看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埋头快步走上楼去。这时他的手还在顾劲松手中,他轻轻一挣。顾劲松象突然意识到似的,连忙放开,笑著说“不好意思”。
平安低头上了楼。
如果说楼下环境中充满的是生活气息话,那麽书房里就完全是一派学究的氛围了。这里有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书橱,还有放著电脑的宽大书桌。另外一侧摆放了一个小小茶几,两张单人沙发。由於采光很好,并不显得沈闷,只令人觉得这就是一个适合於做学问的地方。
平安甚至认为,这间书房比顾劲松本身更适合一个教授或者医生的身份。
顾劲松随後端著茶和咖啡上来,他一边加水一边示意平安在沙发上坐下,然後自己坐到他的对面。
虽然他的表情和语气都还是很温和,但换到这样的环境中,自然而然地就多了一丝权威的意味。平安被他注视了一会儿,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就端过茶杯喝了一口。
此时他听见顾劲松说:平安,你是聪明人,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平安点头:好。
36
顾劲松坐下後,开始对平安娓娓道来。
“在同性恋人群中,存在性功能障碍情形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大多是这样两种情况:一种是迫於环境压力与异性结婚组建了家庭的。他们对於自己的配偶并没有性冲动,因此每次过夫妻生活都成为一种折磨。久而久之,自然就表现为性冷淡甚至性功能障碍。
另一种则是由於种种原因频繁更换性伴侣的人群。说到底,性与爱是不能完全分开的,如果没有情感基础而只是为性而性的话,时间长了反而会越来越难以体会到快感,最终也可能会导致性冷淡。
显然,你不属於以上任何一种情形。
事实上,你这种情况在青春期的少男中倒时有出现。──情窦初开的男孩子有时会对同性产生一些朦胧的情愫甚至冲动,通常都是无意识的。可是如果他们意识到这种感觉的话,往往就会感到恐慌,并极力抑制自己的这种冲动。此时由於心理压力也会产生类似的情形。不过通常在没有受到外力影响的前提下,这种恐慌会随著年龄的增长,情感的成熟而自然消失。例如,他们会与异性恋爱,或者接受自己的性向。总之,随著进入恋爱状态,这种情形就会出现根本的好转。
因此,如果我推测得没错的话,你在这段时间当中应该是受到了某些人或者某些事的影响,最终导致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顾劲松在说这一席话的时候用了很平静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讲一个众所周知的道理。可这些话听在平安耳朵里,却平白地就有了振聋发聩的威力。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呯呯”乱跳著,用近乎於惊骇的目光瞪视著对方,想这个人真的是第一次与自己见面麽?为什麽他能如此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一直隐藏得很好的那些情绪?他还知道些什麽?或者说,自己还有什麽是他所不知道的?
顾劲松自然能够了解平安此刻惶恐不安的情绪。他用温和的目光安抚著对面这个尽管流露出慌乱的情绪却仍然将身子坐得笔直的年轻人。
他微笑著说:看来我多少猜对了一些。也许你会奇怪,为什麽我可以猜到?你有没有听说过,心理医生和算命先生其实是差不多的?这种说法固然有些偏颇,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一个好的心理医生和一个好的算命先生都必须要有敏锐的观察能力,看到别人不容易看到的东西,并据此做出精准的判断。举一个小例子:平安你其实是不喜欢喝绿茶的对吗?
平安听他说起这个,感觉自己早就已经被对方看穿,便有些局促地避开了顾劲松的视线。
顾劲松继续说:虽然当时你回答的“是”,可那是因为你习惯了不直接反驳别人,或者说只是出於礼貌。因此我没能在你脸上看到真正的赞同之意,而只看到了一种宽容的表情。所以说,我认为你在小事情上是很愿意迁就别人的。但是,小越告诉我很多你的事情,又说明你大事上很有原则。
小越还说你没什麽朋友,这让我觉得很奇怪。要知道,待人宽和而又坚持原则的人应该是很容易交到朋友的。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刻意地与人保持距离。事实上,如果不是小郝努力拉拢你和小越,可能你和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吧。
顾劲松看见平安脸上露出一种又似难为情又似生气的复杂神情,就笑起来:你一定怪小郝多事吧。
平安轻轻地摇摇头。“郑郝待人热心,陈越有他这样的朋友真是好福气。”
顾劲松很赞成地点头:“这句话,我很久之前也说过。”他边说边微眯起眼睛望著窗外,象是陷入了某段回忆。
平安并不接话,室内陷入了暂时的沈默。
顾劲松率先打破了沈默。“平安,你知道吗?我一直对你很好奇。”
平安不解地望著他,不明白自己有什麽值得好奇之处。
“我是研究心理的,经常会不由自主地陷入职业习惯当中,用研究的眼光看待人和物。很早以前就听小郝提到过你。大约是一年多前吧。”
平安回忆,一年多以前,也就是自己刚刚认识郑郝不久的时候。他为什麽对顾劲松提到自己?难道一早就觉得自己有看心理医生的必要麽?
顾劲松笑著说:你可别想多了,他可尽跟我夸你来著。
平安有些无奈地想,难道自己在郑郝心目中已经完美到了见一个人就得夸一次的程度?
“最近小越风急火燎地跑来找我,真的令我很吃惊。或许你已经知道,当年他在我这儿呆过一阵。他离开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完全复原,心理状态还是起伏很大。他走的时候我就要求他至少每月回来复诊一次,後来又通过小郝劝过,他都置之不理。我从小郝的叙述中感觉他似乎还是不太稳定,一直挺担心。可是这次看见他,感觉他的状态比我想像的好很多,从医生的角度来说已经完全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说到这里,顾劲松注意到平安似乎想说什麽,便停了下来。“有什麽问题吗?”
“我能不能问一下,陈越为什麽会来你这儿?”平安有些费力地发问。他见顾劲松有些沈吟,便急忙说:“我唐突了,你应该不方便告诉我。”
顾劲松一听到他说这话,便笑了。“你真敏感。我只是有些奇怪你竟然不知道。小越不肯告诉你麽?那我得考虑一下措辞,免得他跑来找我算帐。”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问过。刚才,也只是一时好奇。
顾劲松温和地说:简单地说,他是自 杀未遂之後极端厌世。
虽说今天自从进入这幢屋子之後平安就惊奇不断,但这次平安是彻底地震惊了。──那样一个骄傲到张扬、活泼到佻达的陈越,竟然曾经自 杀未遂且极端厌世?!
某一个瞬间,出现在平安脑海中的是那个夜晚赤裸著上身立於光明与黑暗交界处的陈越。虽然他面对著自己,却完全看不清表情。只是,那个身影,流露著难以言说的寂寞。说起来,自己也是在那一刻被打动的吧。
在平安心目中,陈越更象个任性的孩子。正如顾劲松所指出的那样,平安是善於宽容的人,对於陈越的张扬,其实他并不喜欢,只是愿意去包容而已。包括陈越曾经向自己倾诉他因为渴望父母的陪伴而故意生病的事情,平安听著也是同情多於理解。在他看来,陈越的父母可能的确对他疏於陪伴,但也是由於生活所迫,并不能因此而否定他们对陈越的爱。
平安以为,有自 杀倾向的人通常都比较内向,性情阴郁,沈默寡言。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些词与陈越联系到一起去。那,为什麽?!
顾劲松注意到平安的神情,轻声地问:难以置信是吗?别说你,甚至连小郝当年也说根本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但这的确是事实。你没有留意过他左手腕上的伤痕吗?
平安用力回想,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陈越的左手腕。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怎麽仔细打量过陈越,更不会细致入微到去观察他身体的某一部分。他联想到那个令人难堪的夜晚,那次好像陈越根本没有脱衣服。还有在郑州那次,他无意间看见陈越裸露的上身,但立刻就转过了头,什麽都没看清。
他下意识地问:为什麽?
顾劲松回答:他没有亲口告诉过我原因。虽然他在我这儿住了一个月,但那一个月间几乎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有些情形,是小郝不知由什麽途径了解到之後对我转述的。
说到这儿,他深深地望著平安:如果你关心的话,为什麽不自己去问小越呢?
平安立刻说:我去问?不太合适吧。你不是说他已经复原了吗?何必再去挖开他的伤疤呢?
顾劲松说:你有没有看见过不清除腐肉就能完全长好的伤口?如果始终不能触碰,只能说明那些伤口并没有愈合,也许会就此一生一世地痛下去。
停了一下,他又说:“其实,类似的伤口也同样地存在於你的心上吧。你也愿意这样一直痛一辈子?平安,我说了这麽多,其实只想让你知道一点:只有勇於面对过去的伤痛,才有开始崭新生活的可能。
也许,你其实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直闭著眼睛,不肯面对而已。你的病,其实是一种心病。而心病,自然是需要心药来医。谁是你的心药呢?我希望自己有这个荣幸,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是。”
平安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表情。“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顾劲松专注地看著他:你真的明白了?
“你是希望我和陈越能彼此坦诚相待吧。”平安用的是陈述句。
“你果然善解人意。其实你一直知道应该做什麽吧。只是愿不愿意去行动而已。”顾劲松话锋一转,“不过你能做到吗?”
“既然是来治病的,我当然要听从医生的建议。”平安用一种“你怎麽明知故问”的眼神看著顾劲松。
“那我能不能问问你打算怎麽做?总不会冲到小越面前说,‘我想对你痛说一下革命家史’吧?”顾劲松为自己的幽默哈哈大笑起来。
平安控制著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真的有那麽可笑吗?”
顾劲松好不容易不笑了,“我是怕小越被你吓到。不如我给你一个建议吧。”
平安挑著眉毛,意思是“洗耳恭听”。
“还是先坦承一下你对他的感情吧。”
平安的表情一僵。想说什麽,又没说出来。
“你不会想否认吧。”顾劲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