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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琴赋-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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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都去,可兵分三路,深潭方圆自有村落,若侥幸……”青成心头涌起希望,这番认知,连多日奔走本已晦暗的眸子也瞬时清亮了起来,哪还顾及冷临风的不善。

“好,兵分二路,遣素素去找,是为一路,还有一路,派军中亲兵十余人,明日便赶赴盘州,只是我们去不得。”

“不可”冷临风与青成齐声喊道。

“冷兄,大局为重。”聂无双上前一步,语调压抑,眸中凄苦“我的徒儿,我岂能不伤,十年教养,她若真不幸,我宁可替她,只是……”

“不错,她是你的徒弟,可她却是我的妻子。”他一把推开无双,急奔而去,身影没入暗色之中。

聂无双胸头一空,踉跄的退了几步,换来青成冷冷一笑“好一个大局为重的师傅,义父的衣钵你承了便好,不必算我。”拂袖而去,只余无双一人伫立,只这般立着。

她昏昏沉沉,头痛欲裂,一时热得如同蒸笼之中,一时冷得又似卧冰之上,迷糊中,有一双温暖的手,给她灌浓浓的姜汁,她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姐姐,姐姐”那声音如此亲切好听,一遍遍的唤她,她想应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喉咙犹如火炙。

隐隐约约一张脸面,就在跟前,落琴困倦的微睁了几分“姐姐,你醒了,你可认得我,我是简儿?”

“简儿”见她容貌清秀,观之亲切,顿时想起自己还未到环月山庄之时,曾在洛城的夕意楼救下一个小姑娘。

“是是,我是简儿,姐姐救过我,还送我回邓家村”她放下手中的药碗,见落琴能开口说上一句,十分欢喜。

落琴点了点头,拽着她的手“我在何处,你怎么在这里?”

“我本在洛城,姐姐送我回去之后不久,我父亲就死了,盘州是我姑母的家。她与姑父经商在外,便由我照看家里,前些日子,随着村中的叔伯去深潭捕鱼,这才救了姐姐上来。”

落琴勉强的支起身子,想起坠崖的那一幕,她只求一死,换得师叔能全身而退,他呢?是不是已经脱险,前往军营了?”重重的咳嗽,见一室简陋,而她竟然还活着,活着尚好!

“记得那日姐姐远嫁去了商阳,怎么突然来了盘州,还会落入深潭?”那简儿还如往日一般稚气,因是守孝,穿着一身素衣。

她静静的看着她,倒也回答不上,难道说小叔卑鄙奸诈,图谋歹事,不仅给她服了毒药,更逼得她跳下深崖?自嘲的一笑,突然想起一事来“妹妹救我,有几日了?”

“已有七日了,姐姐昏昏沉沉总不见醒,郎中说,一会热一会冷,怕是得了“打摆子,这药便是治打摆子的妙方,一定药到病除。”

“多谢你了,简儿”她自清楚,自己哪里是什么平常的打摆子,定是中了奇毒。

所以贾沉香才会失色,孙仲人才会以为只需吃了这个她便会什么都说,苦思冥想,师傅曾说过可有什么毒物有这番症状?

“我的命是姐姐救下的,姐姐才是我的恩人。”简儿见落琴憔悴万分,没有昔日这般清妍秀美,脸颊消瘦,秀发也无半分光泽,不禁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

姐妹俩说的正好,便紧紧地拥在一处,劫后余生,还碰见故人,看来老天对她虽然不厚,自也是不薄。

“督军,深潭方圆十里都找遍了,也未曾见过什么女子。”

“不可能,再找。”

“附近三个村子,我们都挨门挨户问过,外来的人都少,更别说还有什么侥幸救下的女子。”

冷临风走在前首,微微一顿,回过身来,那军士见他俊容疲累,胡子拉碴,双目微红,哪里还是成王跟前那个俊朗的督军大人,也是一愣。

“给我找,挨门挨户再问一遍,便是掘地三尺,我也不信她死了。”四日来,不眠不休,翻遍了深潭周遭,踏入了险峻的山谷,不敢错漏任何一处,亲自下水十余次,没有她。

心思从来没有这般矛盾,希望能找到她,活生生的在他跟前,对他笑,与他吵,便是给他一巴掌都好,也怕找到了,冷冰冰,僵硬硬,没有生气。

找不到未必没有希望……

“聂督军传来军信。”军士知他厌烦,却也不敢不回。

“又是他?”这四日,聂无双日日有信,无非是说成王震怒,要他火速回营;或是战事已起,主帅等不及他这个无关紧要的督军,已下令渡河,首战告捷,歼灭敌军三千人,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却对落琴之事缄口不提。

有的时候,他真不知这个玄机子是何心思,傻丫头对他有意,他不会不知,却避之不及。

教养十年,口口声声,说得几乎声泪俱下,却也不闻不问,他到底有什么图谋,难道玄天宗真把这个傻丫头作为利用的工具?

反倒是那个凶神恶煞的逍遥子,几乎夺他性命的仇人,反而对她甚是关心?

多思费神,找人为先,他再也不想管什么江湖险恶,朝局阴谋,只想尽快地找到那个傻丫头,见她健健康康,好好活着。

夜间饮酒,酒入愁肠愁更愁,五日已过,带来的军士们都懈了气,这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的问询十分无趣。

张家东,李家西仿佛入了自己家门,乡亲们知道他们是楚国将士,倒也十分客气,唠唠家常,送点干果,勾起了军士们的思乡之情。

不知谁人说起,这寻人虽不是什么好差事,总胜过上阵杀敌,随时有可能死在战场上,这一来想开了,竟然十分安慰,反而把寻人当做乐事,指望冷临风一直寻下去才好。

可他却越发得沉默,终日不说半句,一遍又一遍,绝不肯放弃。

“什么人,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冷临风望着那一弯新月,相思日深,无半分弄月吟唱之心,散发垂在胸际,记不得有几日不曾梳头。

他曾傻得仗着酒意,一次次的奔上山巅,对着那无人的空谷大声喊叫她的名字。

回答他的只有自己孤单的声音,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定要找到她,这个小傻瓜,怎么可以丢下他,舍他而去。

“我姐姐突发急病,我与三哥带着她去白马村找郎中。”那边传来简儿得声音。

“真是村民?”守着的军士十分谨慎,上上下下打量清楚,见一个憨厚的农家汉子身上负着一个女子,身姿纤弱,喘气甚急,像是得了重病,回答得这位姑娘,双眉紧皱,万分忧愁。

“我不敢欺瞒军爷你,求你们让我们尽快过去,姐姐的病若是再拖,性命不保。”

这白马村的关口,是依着冷临风的意思设的,因地处偏西,与左右二村相邻,是进出盘州的必经之地,虽然已过五日,他还是存着侥幸,希望可以找到落琴。

“军爷也不是白候着的”其中有心术不正者,见背着的那个病怏怏的女子腰间有一块美玉,委实精美。便一把扯下,拉开嗓子说“不知道什么怪病,还不快走,别死在此处,省得坏了我们的兴致。”

背人的憨厚汉子,见他们放行,十分欢喜,便要走,可简儿却停了下来,看着夺玉的那位军士说“这东西是我姐姐要紧之物,军爷不可拿走,请还给我姐姐。”

“你这死丫头,我要是看得起你,大胆。”一把推得简儿后退了几步,小人得志,气焰十分嚣张。

“楚军纪律严明,哪里有你们这种军爷?取百姓之财,中饱私囊,今日须得要回来。”

简儿虽年幼,却也十分硬气,倒是那憨直的汉子的看不过去,急声说“简儿妹妹,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就让他们拿去吧,先救段姑娘的命要紧。”

简儿见落琴将那玉佩挂在腰际,并不离身,知道定是十分重要,可诚如牛三哥所言,再要紧的东西,都及不上命。

这两日多有军士挨家挨户的打听,有没有落水的女子,她就知道是来找落琴的,可这些人到底是善还是恶,她分不清,便将落琴从家中带到山中猎户牛三哥的家中养着。

可她偏偏又犯了时冷时热的怪症,那郎中本是这里最妙手回春的一个,几幅药下去,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怕医死人砸了招牌,便再也不来上门请脉,若不是今日命悬一线……

“罢了,今日先救了姐姐的命,来日我定会拿回来。”人在矮檐下,岂能不低头,简儿伸手抚在落琴背上,随着牛三哥一步步地前行,不时回头来望,淡淡的没了身影。

那军士美玉在手,十分得意,在月光下看了又看,便招了几位同僚来赌,这夜深人静正是冷临风吩咐不可打扰之时,倒也乐得清闲。

可此人背气,一夜下来,差点输了裤子,正在苦恼之际,想起刚得的这块玉,便一把押下,全赌了小。

再没有眼力见,倒也见过军中几位穿锦佩玉的将帅,这玉色泽如水,算得矜贵,个个都急红了眼。

冷临风听得吵闹,十分不悦,却知军中习俗都是如此,原是为了排解军旅苦闷之用,从来虽不提倡,也睁只眼闭只眼的不反对。

只是他在火中焦急,旁人却在水中乘凉,便走了过去,刚要斥责几句。

“这玉……”他一把拿过,颤抖着问,眸光闪烁不定。

“这玉造化,能进我们督军大人的眼,那我就割了爱,转赠大人。”得玉者正愁这位督军性格冷傲,无法接近,现在见他喜欢,十分得意。

“你说这是你的?”他面目不动,声音确是冰冷。

“不就是……那位姑娘,反正快要死了,身外之物,留着何用?”被冷临风一吓,倒也不敢信口胡诌。

冷临风眸中渗出泪意,狂喝一声,一把将他抓过,奔了出去“什么姑娘,哪里得的,去了何处,你给我说?”

得玉者吓得魂不附体,指着简儿远去的方向,口齿难清“那边……那,白马村,郎中,快死了,姑娘。”

祭果

落琴沉沉的躺着,骤热骤冷,似在炉火上炙烤,又似卧在寒冰之上,思绪散乱,记忆中唯有一双温暖的手,绵绵不断的传来热力,还有那挥之不去低沉悦耳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唤她,永不厌倦,让人心神安定。

她象一叶小舟,随波逐流,累极了,倦极了,可总也停不下来,依稀可见,落霞山的朝云,环月山庄的碧荷,一层朱一层碧,是人世间最美丽的颜色。

醒来的时候,应是夜里,一小簇烛火跳跃翻动,光映在粉壁上,有浅薄的轮廓,微微一动,便见到了面前的那个人。

他极疲倦,手支着头,束发轻晃,眼底都是青的,一身戎装,已被荆棘扯得无一处完好,眉峰处呈个川字,仿佛笼罩着无比的伤痛与不安,第一次见他如此情绪,竟是不安。

她还活着,还能再见他一面,见他的形貌,应是从军中匆忙赶来,这义无反顾地坠崖凭借的是一种执念,一番孤勇。

而今想来是值得的,师叔果然可以脱身,果然去了军营。

而他来了……有了这番认知,那一直高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换来一阵虚脱。

她不敢动,怕惊动了他,僵直的躺在床榻上,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她并不坚强,却也不软弱,可今日见着了他确是这般的想哭,落入深潭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有师傅昔日的笑,还有他言语的温柔。

第一次这般细看他,倒有几分像孩子,闭合的眼睛,遮盖了生动的光芒,唇角微微上翘,他总是爱笑的,犹如初见,这份笑这般自由且无拘,让人发自内心的舒悦。

如此陋室,孤灯寒窗,与她相对的,睁眼见到的那个人是他,是自己有名无实的相公,处处维护善待自己的冷大哥,坦坦荡荡如玉一般的君子。

胸头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深深地让人沉溺,她微微的笑,活着真好。

冷临风极惊醒,猛得睁开眼睛,见落琴唇角含笑,默默地看着自己,似有不信的眨了眨眼,才知不是瑰丽梦境,立时翻身立起,因是急,顾不得前襟牵绊,竟摔在了地上,形态万分狼狈。

他哪里顾得许多,将身靠在床边,紧紧地拽着她的手,目不转晴的看着眼前的人儿,如久旱之人突逢甘霖的一般喜欢,也仿佛捧着天下间最难得的珍宝。

“冷大哥”千言万语只换得一声叫唤,下一刻就被他紧紧地拥入怀中,他心跳甚烈,一下一下鼓鼓的,手越收越紧,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的胸腹之中才好。

“你笑什么?”

“我笑堂堂的督军大人……武功高强的千面神捕也会跌得这般惨。”此时此刻惟有一句玩笑话,方能掩饰她的心情,与他一般的担心且高兴。

“你傻,你傻的透顶,傻得无药可救了你,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女人,谁让你孤身冒险?谁让你来军营传信?谁要你来救?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傻瓜,小傻瓜,傻丫头……”言辞由激烈到平缓,透着浓浓的欢喜,手在秀发间摩挲,却见一把青丝落下,已被他牢牢的握住。

“怎么了?”感觉他身子一僵,落琴不禁问道。

“没什么,是不是饿了,想不想吃些什么?”冷临风偷偷的将她落下的青丝藏在身后,不敢去见她的明眸,她如此消瘦,如凋零的纤花,似难抵抗风雨的无情。

心中一酸,再度将她环住“从今往后,我陪着你,管着你,你去何处我就去何处,看你还敢胡闹,看你还敢坠……”

坠崖一事,想来还是后怕,若她真……他不敢去想,只有这般拥抱着,方能治愈这些日子以来,心有所失的伤痛。

简儿手捧药汁,正推门进来,见他二人如此,先是一羞,随后跟着欢喜,迫不及待的絮絮叨叨。

“姐姐可是好多了,我都说了,那许大夫是个庸医,牛三哥还不信,姐夫一来,说了许多我们听也没有听过的药名,我们紧赶着去盘州抓来,才不过几副下去,这不就好了。”

“姐姐,你可吓死我了,也吓死姐夫了,你是没见着,那天姐夫他闯入许郎中家中,见你生死难料,几乎将许家医馆都给拆了,这几日,他根本没合过眼,时时刻刻守着你,他……”

小儿女情怀最真最切,当年她不过是滴水之恩,不足挂齿,却换来简儿涌泉相报,静静的听着她清朗的声音,如玉珠滚落。

还有他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如此专注,如此咄咄,也是这般紧紧地随着她。

“军中有个小将,是通州大居人士,你也知道通州口音,并不好懂,一日王爷练兵,命其先击擂鼓,后行兵河谷之中,他听后便下达了军令,你知后来如何?”

午后秋阳正好,盘州燕子关的雏燕翻飞,时而掠过水面,时而高飞低唱,虽是北地,也不南飞,成为此地一奇。

落琴一日比一日苍白,冷临风早起熬药,晚来为她运功疗伤,依然架不住她的日渐衰弱。

她从不问自己中了什么毒,只是淡淡地笑,脸颊消瘦后,双目越发的大,青丝一把一把的往下落,逼得冷临风让简儿收了铜镜,不忍让她心生忧愁。

“冷大哥……”冷临风意识到自己还未讲完,收回心神,继续说道“这番军令,说得是通州口音,我给你学学,王爷有令,命我们先脱衣服,然入水中行军。”他笑得眉目生动“军令如山,还真别说,都一个个的扒了衣服,挨个跳入水中,气得王爷将他痛斥一顿,白白领了十五军棍。”

他说得眉飞色舞,声情并茂,通州大居口音也学了个十足,让人身临其境,落琴面上含笑,凝视着他。

这午后,他一个接一个得说,她不喊停,他便一直说将下去,仿佛要说到天荒地老。

“说了你也不信,成王的棋臭的可以,一日皇上召他来御前……”

“冷大哥,日日的北芪、葛根、仑耳子,还有干葛,赤芍药,我中了什么毒?是不是命不久矣了。”话被落琴打断,生死之事,她却说的如此淡泊,仿佛不关己身。

他关心甚重,竟然忘了,她擅医理,未必在自己之下“不会,阎王爷喜爱聪明人,你傻,他不收你。”

“冷大哥”

“我在,山谷中景色更美,我背你去看。”不由分说,轻轻地将她负在身后,一路拾阶上行,怕她颠动,走得缓缓。

这一走,便是一个时辰,遍山的佳木青郁,碧枫渐红,听着这一路说不完的笑语,她总是低低的笑,若耐不住了,便用拳头轻轻地捶他,没有半分气力“督军大人日日要陪着一个傻瓜,可算是委屈你了。”

“佛有浩生之意,僧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谁让我早早的参了佛法,不入都不成。”

“冷大哥可这般背过谁?”

“那说来可多了,我数着,你记着。”不顾她的笑,一个接一个的说“通州小春楼的梨花姑娘、楚郡春风馆的香琦,还有……”

七七八八的说了不少,不外乎是青楼红粉,廊坊歌伎,虽知是玩笑话,可落琴却也笑不出来,胸中有一股浊气似在搅动,吞不下,吐不出,硬生生的卡着,十分难受。

怀抱着她的那双手,兀然紧了“弱水三千,各有所喜,我冷临风却是个奇怪人,偏偏爱一个傻丫头,今生今世,就算是死缠烂打,我都赖在她身边不走了。

“段落琴”他连名带姓的唤她“你我就像现在,待年老了,我依然背着你,看朝阳落日,观奇山秀水,踏遍山河万里,做一对不理俗事的逍遥快活人。”

说话间,她的泪顺着他那身戎装滚落,没入泥土之中,环着他颈脖子的那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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