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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之形by渥特丝-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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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妈那里。”
  “要是有监狱标志的信寄来,她一定会撕掉的。信上说什么?”
  “说他关心你。”
  丹尼嗤之以鼻。“他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嗯。”我同意。
  “我想他是因为抛弃我们而感到内疚。”
  “嗯。”我又说。
  丹尼皱眉。“麦可还说了什么?”
  “说你小时候手臂骨折过。你记得这事吗?”
  他不由自主地瞥了右手一眼。“算记得吧。我知道我有上过石膏,但我以为是我的手腕怎么了。现在有时候还会隐隐作痛。”
  “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
  “我从脚踏车上摔下来。”
  “这是你记得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我语调的改变——或许显得太好奇了——让他不解地皱起眉头。
  “为什么这么感兴趣?哪个小孩没骨折过。”我没回答,我的沉默似乎令他烦躁。“八成是别人告诉我的,”他简短地说。“我六七岁以前的事记得的很少。”
  “我也是。”我平静地说。“很奇怪。有些人可以清楚记得孩提时候的事情,但我一点也不记得。我以前总认为我父母转述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实的记忆,但现在我的结论是,如果一件事被复述的次数够多的话就会变成事实。”我停了下,看着一个实习生紧张地刻着一小块岩石,那石头简直不成样子,我不知他干嘛还要这么费事。“麦可说你爸离开之后,他就不记得有见过艾伦。”我接着开口。“他贩毒被抓去关是不是那时候的事?”
  这问题似乎让丹尼觉得比较安全。“没错。他就坐过那么一次牢。他有次跟我说过,说那对他的脑袋有长远的影响。”他俯身捡起地上一块石头。“之后他也没回家来。我想他们认为他会带坏我们,或者是反过来。”他用拇指指腹摩挲着那石头。“我有天逃课混到特威克纳姆那里去,才知道了他长什么样子。那时候我大概13岁,路上有个大个子家伙拦住我说,‘嗨,我是艾伦,你好吗?’他那个时候大概已经24岁了——”他干笑了一声——“我完全不知道他是谁。我知道我有个哥哥在什么地方,但发现他离我只有四里倒是让人吓了一跳。他说他远远看着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你有没有告诉你母亲说你见到他了?”
  “门都没有。以前只要有人提到他名字她就激动得要命,然后拼命灌酒、砸家具。我一直以为她怪艾尔把我爸赶走了,直到艾尔一年后突然冒出来,她抱着他哭,说她有多想他。”
  “他为什么回来?”
  “我猜是想见她吧。”
  “不是,我是说,为什么是那时候?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他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似乎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一点。“那时德鲁里先生已经退休了,”他说。“我记得妈说现在没有人认得出他来了——”他突然中断。“她的意思大概是说,现在不会再有人要抓他了。”
  “艾伦喜欢她吗?”我问,想起贝丝说艾伦每次去看莫琳都会很沮丧。
  “也许吧。他是唯一一个还肯费事去看她的。”
  “但是?”他没继续说下去,我问道。
  他伸直右手臂把石头丢下,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一伸一缩的手指看。“他很怕她。”他突兀地说。“这是他去的惟一原因……让她不会跟他翻脸。”
  我们散步穿越雕塑公园,钻进崎岖石墙之间的狭窄小路,再挤过一道裂缝进入一个山洞,里面有条粉红色的毯子和一堆空酒罐,显示有人曾住在这里或者是某对情侣的藏身之处。
  “也许我应该占下这里,”丹尼说,“然后晚上溜出来,在月光下刻石头。”
  “你那么喜欢雕刻?”
  他双手左右摇摆。“不尽然——不顺利的时候真他妈的令人挫折——但这是我想做的事。”
  “萨姆愿意让出我们花园尽头的那间谷仓,让你在那里工作。”我说着带头走出洞口。“那样一来你就得凑合着住在马具间,工作时也得开着门才有光线——”我耸耸肩——“但你不用付一毛钱。如果你能弄到一些石头,也不介意偶尔睡得不舒服一点……随时可以来用。”
  他不怎么领情。“冬天我会冻死。”
  “也对,”我同意,“而且要是萨姆逮到你抽大麻,他会剥了你的皮。”
  “那你呢?”
  “我从来不在大庭广众下跟我丈夫争执,所以如果你来了……而他逮到你抽大麻……那你就得自求多福了。”我转身看着他。“总之你考虑一下。今天不会有更好的提议了。”
  我们走近车旁,他变得很安静。“你为什么会想帮我?”他问着,从我手中拿过钥匙去开车门。
  “当作是未来的投资吧。”
  他拉开门。“你一毛钱也赚不到的,”他抑郁地说。“我没那么有才华。”
  我很快地抱抱他。“走着瞧吧。”我坐进车里。“但这不是财务投资,丹尼,更像是借给你一笔善意,以后你可以连本带利还给另一个也需要类似机会的人。”
  他不肯直视我的眼睛。“你要我做什么来交换?”
  “什么都不要,”我真心诚意地说,伸手去关车门。“什么附带条件都没有。如果你想到我们这里来,那谷仓就随你用。如果你不来,也不会伤了和气。”
  他双脚在砂石地上磨蹭。“艾伦打过几次电话来,想知道你说了什么关于他的话,”他突然说。“他真的很紧张,尽管我一直告诉他说你只关心那个黑人女士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回答。
  “他对你做过什么?”他问我。
  “你为什么会认为他做过什么?”
  “每次一提到他的名字,你的脸就毫无表情。”他把手按在车门上不让我关门。“我永远也不会跟他为敌的,”他痛苦地说。“他是我哥哥。”
  “我也不会指望你这么做。”我说着发动引擎。“但谷仓的事跟艾伦一点关系都没有,丹尼。如果你乐意来,我们很欢迎。我希望你会记住这一点……不管发生什么事……”
  那天我最后一个拜访的对象是事先约好的,到希拉·阿诺德的办公室去见她。前一个星期她和赖瑞蜻蜒点水地到佛罗里达的那间公寓去了一趟——她在电话里的描述是“好让赖瑞高兴”——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把贝丝和艾伦家的照片拿给她看。她跟我约好在下午看诊时间结束之后见面,当我坐在她书桌旁那张椅子上时,她正在计算机上更新一些病人的信息。她很快地对我笑了笑,把键盘推开转过来面对我。
  “怎么样?”
  在德鲁里大发脾气把我的背包丢进水里之后,我又洗了更多张照片,此刻我从口袋里拿出来摊在她桌上。
  “我的天!”她惊呼。“你说你挖到宝了,我还以为你是夸大其词呢。”
  我用手点点她手腕上的镯子,然后指向一张贝丝·史雷特手臂的特写。“一样吧?”我说出看法。“她有四个,我想她总是戴着,因为只要她靠近水槽就会习惯把它们往手臂上方推。我想她不知道它们的价值,甚至不知道它们是如假包换的玉镯子。她大概以为是塑胶或合成树脂什么的。”
  希拉研究着一张贝丝和孩子们的照片。“她有一张很善良的脸。”
  “是的。”我同意。
  “你喜欢她。”
  “非常喜欢,”我叹口气说,“所以很难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不认为她知道这些东西是偷来的。她告诉我说艾伦在一家旧货店里买下那幅羽蛇神,然后开始收集其他的墨西哥东西,因为他相信外星人创造了阿兹特克的文明。我照相时她的孩子说个不停——他们觉得爸爸是天才,因为他对外星人比谁知道得都多——如果只是为了要证明他20年前是个贼而让小孩难过,似乎很没有意义。”
  希拉把照片一张张拿起来仔细看。“这里有些东西我还记得,”最后她说,“但没办法每样都很确定。此外,除了手镯和那幅镶嵌画外,似乎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比方说,那些金的、银的东西到哪里去了?”
  “艾伦的母亲把那些东西卖了,用得来的钱买下她的房子,”我说,“但我拿不出证据证明这一点。”我把齐维克那个珠宝商的供词给她看。“他描述的人符合莫琳——也符合另外50万个有伯明翰口音的女人——但这里只有五样东西,总共不到一千镑。”
  “那房子花了她多少钱?”
  “一共15000镑左右。她宣称那些钱全是赌足球赛赢来的,所以不用报税。”我扬起一边眉毛。“现在那房子价值超过20万镑,而且在房地产景气大好之下每天都还不断增值。”
  “我的天!”希拉厌恶地说。“七年前我们那栋四室的屋子也就只卖了差不多那个价钱。”
  “我知道。真叫人啼笑皆非。”我单独抽出一张客厅的广角照片。“这些东西莫琳大部分都塞在她家楼梯下的柜子里,因为她不认为那值什么钱——”我带着讥讽的微笑——“就在你试着说服德鲁里有人偷了安妮的东西时,这些都还在那里。事实上,艾伦直到10年后才把它们拿出来,所以要是德鲁里肯费事调查一下,可能早就查找了。”
  她看来相当懊恼。“那样也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了?”我点头。“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原谅彼得·史丹霍普指控我失职没有照顾好安妮。他说我捏造出她的财富,只是为了让自己脸上好看一点。”
  “我知道。”她对此事显然仍怨恨难消,我决定不将德鲁里早在希拉说那幅羽蛇神失窃之前就已经知道有这幅画的事告诉她。我要的是客观的意见,不是一时气话。“最糟的是,”我说着把照片给她看,“这装潢是可怜的贝丝一手完成的,为那些工艺品创造出一个墨西哥式的环境……如果只为了证明一件事就把它们夺走,似乎很残忍。没有别人会像她和艾伦那样懂得欣赏它们。”
  希拉双手托着下巴,严肃地看着我。“你是要我忘记我说过安妮的东西被偷,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叹气。“我一直在想这样到底对不对,为了一桩20年前犯下的罪案毁掉无辜孩子的生活。”
  “但是我似乎记得你告诉过我,要是找到偷安妮东西的人,也就是找到了杀她的人。你那话说错了吗?”
  我端详着黄铜炮壳的特写,壳中插满色彩鲜艳的缎带花,像是孔雀羽毛。“这重要吗?”我问她。“同样的原则不都适用于任何罪行吗?要是我继续把安妮的死当成意外,难道不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吗?”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这要看你能自欺欺人到什么程度。”她不客气地说。“那八成也是德鲁里警佐的借口……但你花了20年时间想证明他错了。”

  关于1999年8月20日一场会面的书信往来

  多塞特DT2XXY
  多尔切斯特附近的里芬南农庄
  艾伦·史雷特
  萨里郡艾尔沃斯镇匹斯蒙路12号
  1999年8月17日,星期二
  亲爱的艾伦:
  8月20日星期五的中午,我会在你母亲家。请保证你和她到时候都会在场,否则我将实现我的威胁去报警,尽管这会对你的太太、孩子和弟弟造成伤害。同时我也写信通知莎伦·波西和杰弗瑞·斯伯丁,坚持他们也要在场。

  拉内莱 敬上

  发信人:温蒂·史丹霍普太太
  埃克塞特郡圣大卫教堂唱诗巷,牧师公馆
  8月18日,星期三
  我会依约于11点半在里士满车站外等你,就像你说的,这样我们应该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在中午以前到达葛兰姆路。我想不通你怎么会以为我不愿意支持你对抗史雷特家。我又不是被吓大的!再说,我一直都觉得很遗憾,安妮在世时没有把我当作朋友。所以谢谢你邀请我,亲爱的。

  温蒂


《蛇之形》第二十六章
车行到里士满郊外的蔌路交叉口,萨姆才问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多尔切斯特开车过来花了超过三个小时,一路上他自制得出奇,只有偶尔爆出几句话咒骂其他的司机,由此可以看出他的焦虑。前一天我们坐在阳光下,边喝葡萄酒边讨论过战术,当时这计划看来合情合理——也许在酒精作祟下任何计划都是如此——但多塞特郡绵延起伏的和善丘陵跟伦敦拥挤塞车的环外道路实在有天壤之别,在这全世界最龙蛇混杂的城市里对付四个可能动粗的人,这主意如今看来潜藏着风险。
  要不是萨姆同意希拉的观点,当时我甚至会放弃整个计划。故事的发展不再是我可以自行控制的了,这也不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问题,他说,而比较像是潘朵拉的盒子。我已经掀开了盒盖,秘密再也隐藏不了。比如丹尼——还有麦可·波西——就会开始提出问题:关于艾伦,关于他们各自的母亲,甚至关于德瑞克,如果他们能找到他的话。同时,让无辜的人跟有罪的人一起被抹黑,对他们也不公平。
  他在红灯前停车,我充满爱意地伸手按着他的手臂。“谢谢。”我说。
  “谢什么?”
  “容忍。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找一个心胸开阔的女人跟我一道去是比较明智的做法,而不是带一个可能会动怒的先生。”
  “我们还是可以去报警。”
  我摇头。这一点我们已经讨论过好多次了。“他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今天是绝对不会……可能也永远不会。史蒂芬·劳伦斯的父母花了七年的时间才争取到开案调查,所以我看不出如果我就这么突然走进里士满警局,他们会马上相信我的话。”我叹气。“20年前我已经试过了,结果只是让大家相信我脑袋有问题。”
  他点头。
  “总之这次我真的很想要知道真相,温蒂是我惟一能想到的人选。希拉太保守了,不会做不合规矩的事——而且赖瑞也不会让她来。”
  “他能拦得住她吗?”萨姆惊讶地问。
  “这是她的挡箭牌,”我讥诮地说。“只要牵涉的事情太麻烦,她就拿他作为退场的理由。”我回想当我邀希拉一起来质问史雷特家人时她惊恐拒绝的情形——老天爷,我不可能去的。赖瑞绝对不会准——我想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以为安妮的医生是我最有力的后盾。要是我有点头脑,就会看出她消极的态度,因为她承认过,赖瑞一表示不高兴她就放弃继续为安妮喉舌了。但她写给验尸官那份报告对安妮的描述很正面,而且别人指控她失职时她也有胆量挺身而出保卫自己,因此吸引了我。当然,真正讽刺的是,要是我早知道一个德文郡不合常规的牧师太太有着比希拉·阿诺德更多的勇气和仗义执言的精神,当初根本不需要举家搬到多尔切斯特去,惹得我母亲不高兴。“而且,除了我妈之外,”我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像温蒂一样有胆子跟我一起来。”
  萨姆突然笑出声。“我没听错吧?你真的考虑过找你母亲?这算是进步吗?”
  “事实上,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我苦笑地说,“不过当我想到她会拿皮包猛打他们每个人,让我的处境比一开始更糟时,我才猛然觉醒。”我不确定地耸耸肩。“但这的确很古怪……也许真的是血浓于水。”
  我们接近车站,他很快地严肃起来。“嗯,你跟艾伦·史雷特说话时别忘了这一点。”他忠告。“除非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他一定会明白,要让他小孩继续蒙在鼓里的最好方式就是跟他母亲站在同一阵线……”
  我们早到了15分钟,但我不肯让萨姆留下来见见温蒂。我怕他看到她年纪那么大又那么瘦会吃一惊——我相信他一定是把她想成了个夸张人物,像一尊强壮的瓦尔基里女神。来带我穿过战场——我可以想见他发现事实时一定会坚决参与这整件事。情况比我担心的还要糟,由于一早就从埃尔塞特远道赶来,温蒂筋疲力尽,而且离开了牧师公馆那安稳的环境,她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兀鹰模样变得像竹节虫一样单薄。
  “哎呀,”她看见我招手,穿梭经过站前那些出租车走过来,愉快地说,“我看起来有那么糟吗?”
  “没有,”我撒谎,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但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他们有四个人,我们只有两个,”我警告道,“而且情况可能会失控。”
  她点头。“一切照旧,依计行事。你那天在电话里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但别忘了我有个优势,知道一些他们的秘密——”她格格轻笑——“所以要是别的方法都没效的话,我应该有办法让他们羞愧得无地自容。”
  或者是火上加油,我担心地想。“只是现在一切看起来更真实了。”我乏力地说。
  她一手挽住我的手臂,坚定地把我转向葛兰姆路的方向。“如果你是要找人揍他们一顿屁股,你就会找你丈夫和儿子来,”她指出。“但是你找了我。这个嘛,我不能承诺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也许他们一虚张声势我就怕了——但未战就先弃甲而逃,不在我的计划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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