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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皇-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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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攻心的皇帝很快又陷入了昏迷,在失去意识前,命令将提拔官职的权利下放给监国的国舅与诸位大臣商议后决定。

苍天素出狱的当天,西北军诸将连带着此次平叛有功的几个将领的官职已经批了下来。他匆匆一阅,这才恍悟苍景帝的人情原来还没有还完。

原来你的一条命这么值钱?苍国大皇子看着第一行“郡王”字样,想象到刘家此时的哀鸿遍野,面上不动声色,乐得心尖都在打颤。

亲王服是在景帝掌权的时候送的,亲王府是在景帝清醒的时候赏的,现在皇上“重病在床,昏厥未醒”,监国的刘家人一上任,居然只给了大皇子一个郡王的爵位意思一下,就算他们四下嚷嚷说这其实是皇帝的意思,截断粮草和私自扣押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天下人也不会相信。

——然则事情的关键在于,这种缺德事儿其实还是真皇帝的意思。

搂住熊扑过来的段羽,心情甚好的苍天素抬起头啃了他一口。

刘家明知道景帝这事办的不地道,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他们按照皇命给了自己一个郡王爵,为了不引起武将的反弹,只能把其他人的官职往上提。

像是原本是从二品的李仁锵,在原本几人的拟定中,顶多升到正二品,这次直接破格提拔,升到了从一品。

在西北军中,受了这种好处的不止一人。

别看刘家这几年风光无限,苍景澜明里暗里设下的限制其实不少,他们的手伸得再长,也没敢拉拢各方将领,最多只是在文官中有超然地位。

原本朝廷中重文轻武,文官占了大半位置,现在风气一变,武将的地位提了上来,隐隐有了超越前辈的意思。

文官中掌舵的几个老不死一看,怎么一夜之间孔仲尼的学生让一群粗鄙村夫压在头上了呢,一个个铁定咽不下这口气。

——嗬,前阵子闹了一帮事,最后全是刘家自打脸,现在还不肯消停是不是,皇上还在上面看着呢,这就敢施恩武将想拉拢军队了?刘家人真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呢!

而在武将这边,李仁锵徐偿两个老对头此番合力对外,经过百般敲打,二十几个武将有大半将功劳归在了苍天素头上。

——又是坐牢,又是降爵,没有大皇子受的天大的委屈,哪轮得到他们捡这么大的便宜?众口铄金下,反倒忽略了刘家送来的橄榄枝。

文人们就算打心眼里看不起莽夫,也总会有肯站出来说公道话的人,刘家只手遮天,也没办法让所有人都跟着颠倒黑白。

苍天素自己是不在乎,但是在别人看来,穿的是亲王服,住的是亲王府,领的是亲王月俸,封的却只是郡王的爵,上不上下不下的,就差凑成个“卡”字了,这得多么尴尬?

今天刘家人趁着皇帝病倒,敢睁着眼睛说瞎话,明着给一个皇子没脸,明天难道就不能冲自己下黑手?

会联想是人的本能,大家骨子里都有同情弱小的怜悯心,苍天素此时以一个地地道道的受害者形象出现,旁人就算嘴上不说,对心中天平的倾斜不可能没有丝毫影响。

官职高的也许不在乎,还在五品六品、七品八品上挣扎的官吏们,一想到自己以后的宦海浮沉还要跟一帮子狐假虎威的外戚扯上关系,万事都要看人脸色,心里全都恶心坏了。

在武将中没讨了好,又间接得罪了文官,刘家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将手中的资料放下,心情甚好的苍国大皇子正准备勾搭一下少将军,玩点强身健体有益身心的激烈运动,外面传旨的太监已经到了门口。

——封官是用的刘家的名义,怎么现在皇帝又冒了出来?

在同一个人身上吃过不少瘪的苍天素登时黑了脸,一把丢开了双目亮晶晶看着自己的少将军,银牙磨得响亮。

——合着昏厥了好几天,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苏醒还是掐着点儿的?

苍天赐点上熏香,看着薄薄的白雾在铸铜鎏金錾刻精美的玉质香薰炉中袅袅升起,无声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年轻公子见他意态阑珊,有些着急地凑过身去:“二皇子,您别不说话啊,明个儿就要走了,带谁去不带谁去的,我们一个个的都等着您决断呢!”

“……带谁去还不一样?”苍天赐看着桌上供着的明黄色圣旨,一时怔然。他真的不明白,父皇明明心中早有了决断,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他一扭头,见年轻公子坐立不安恨不得扑上来卡住自己脖子摇晃一番,坐正身子道:“尧兰,你怎么还不明白,父皇真正属意的人,从头到尾,一直是我大哥。”

“谁说的,上一次监国事件是因为他有兵权才略胜了一筹,若是您有虎符在手,能使唤几个封边大将,哪轮得到他威风!”林尧兰不愿他早早丧失了斗志,咬定不肯松口,“这次皇上派你们二人一同去收回失地,才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苍天赐不欲说下去,在这几年交好的士子名单中随意指点了几个,看着林尧兰兴冲冲跑出去挨个通知的背影,暗暗摇头。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之前嗤之以鼻,现在脑海中冒出来的却偏偏这么一句。自己手中握着近百帝都的青年才俊,俱是声名赫赫,文采风流之辈,平日里自命不凡,居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监国事件的关键点。

自己纵然虎符在手,挨个写了指令盖了章给几员大将送到手中,人家发不发兵还是两说,指不定反倒会借此咬定父皇已遭不测,命丧皇城。

远在西北的大哥能够坦然自若拿出皇上不肯离身的虎符,严格算起来他弑君的可能性比自己更甚,却不会有一个人跳出来质疑。

几个手握重兵的将领若然把罪名扣到自己头上,自己也只能忍气吞声,拿不出丁点办法,但是大哥身后站着的是西北十万常胜军,没有人敢随便把脏水朝他身上泼。

西北军这几年风头无两,皇帝在这个当口,若真的死了,不论他原本属意的是哪一位皇子,最后能坐上那个位子的,只能是权势滔天威望无边的苍家长子。

再说了,苍家十代皇位继承起码有五代是儿子杀了老子篡位得来的,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别说没有证据,就算证据确凿,手握重权的封边大将也不会傻到,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皇帝得罪一位未来的君主。

在当时局面混乱境况不明的背景下,还没有明确表态的西北军就是世上最锋利的长矛,它的主帅所言,再怎么荒谬胡闹,信与不信的主导权都早已经不在几个封边将领的手中。

你听则罢,不听则打。羽翼已丰的镇北将军若然当真强硬起来,压根不用在乎舆论导向,强权就是真理,这个世界,拳头说话。

苍天赐一直在安慰自己,大哥手上有常胜军团,自己在帝都经营多年,在父皇的偏心帮助下,总算也有丰厚的人脉能与之抗衡,两者的差距不会拉得太大。

“大哥也只是略胜一筹罢了。”

他手执着父皇给的战报,看着上面一串串的数字,不止一次在心中用这句话安慰自己。

然则等到了真正较量的时候,苍天赐才真正明白,平日里跟着自己走的青年俊才们是大家族的希望不错,可是到了真正关头,没有人会让他们来主导家族走向。

尧兰他们再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族长们也不会拿全族人身家性命跟着他玩一场豪赌。苍天赐看得清楚,一旦皇城失守,弃卒保帅的勾当几个族长做起来也不会心慈手软。

尧兰,你怎么还不明白,家族里需要青年才俊不错,可是家族里的青年才俊,却不是只有你们,千万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苍国二皇子用碗里的残茶灭了燃香。

自己跟朋友们夸夸其谈,用一个时辰计较诗词中一字半句得失的时候,铮铮铁军踏平了戚国东南部的明珠,摧毁了戚国人几百年的骄傲;自己跟友人赌书泼茶赞叹着满卷遗香的时候,两万将士饮下杯中烈酒,在二十五倍于自己的敌人的包围中,举起刀枪做困兽之斗。

在他甚至还来不及握紧的时候,四年的时光已经从指缝中匆匆流过,二者的差距,点点滴滴积累下来,何止是“一筹”二字能够囊括得了的?

☆、较量

苍国大皇子与二皇子携两千精兵,拿回叛乱地点的指挥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撑着病体(苍天素:……)下这道圣旨,这是要给两个年长皇子平台,各展所长较量一番。

林尧兰带领着十几人雄赳赳气昂昂来到准备好的马车前,盯着对面远远走来的苍国大皇子愣了好久。

等到苍天素已经施施然走上马车,他才回过神,扭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这边的阵势,莫名有点心寒。

苍天赐昨天点了六个人随行,加上他自己一共七个人,这可是实打实的太子党,娇生惯养黄金窝里长大的,自然也要带人服侍。每人带一小厮,带一丫鬟,苍天赐还要额外带两个佩刀侍卫。

十六个人列了好大一队,林尧兰先前还觉得气势应该做足了,急急忙忙列队赶到现场,却见对方轻装上阵,含笑行来,独身上了马车,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傻乎乎站在这边搔首弄姿的己方众人。

不用多大的阵势,人家单只一个郡王规格的车驾,占地面积顶得上五六辆普通马车,轻描淡写就把自己这一方比到了地底下。

终于明白“不争就是争”这句话真谛的林尧兰右眼皮直跳,看了看明显不在状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二皇子,恨铁不成钢地哼了哼,自己率先钻进了第三辆马车。

两个皇子各自一辆,剩下的十五人要按身份分地位地挤在三辆马车中,林尧兰看着拥挤的车内空间,接收到同窗一个接一个的白眼,也只能一边装看不到,一边暗自生闷气。

再好的马车也不会没有丁点震动,拥挤得一动不能动的长途赶路尤其累人。

在军队停下来吃午饭的时候,苍国二皇子下马车来找朋友说话,看到六个人浑身酸痛呲牙咧嘴的惨相,愣了一会儿,小声道:“分几个人到我车上去,到被占领的最近城镇还有两天的路,你们这个样子……”

苍天赐说完,看了看自己完全可以容下六个人的马车,跺了跺脚,直接向苍天素的马车走去。

苍国大皇子正斜倚在宽敞的座位上看书,听到外面的通报,微愣过后坐直了身子:“请二皇子进来。”

苍天赐挑了紧挨着门口的座位坐下,不敢转头看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僵硬地扯动嘴角:“大哥,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他不是没有担心过,这几年西北军不断补充兵源,维持着十万的整数。他写了一沓沓的信,托临行的军官带过去,却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回信。

两边隔着千山万水,消息不通,父皇把迟了几个月的战报给自己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的担忧焦急,早没有了任何意义。

“还好。”苍天素重新斜躺在软座上,“西北有趣的东西很多,福是没有享到多少,却长了不少见识。”

没有了下文。

苍天赐暗暗苦笑,自从昨夜收到了圣旨,自己彻夜难眠,想了整整一晚上加一个上午,终于打好了腹稿鼓足了勇气。

他计划得很好——要为当年的事情道歉,要谈谈这几年的见闻,要倾诉思念吐露心声。

——事到临头,人家连反问一句“你呢”都不愿意,直接把他接下来所有的话都封死了。

马车里静了下来,直到大部队再次启程,也没有人再开口。苍天赐硬撑着没有离开,苍天素也没有赶人。

两千人埋锅造饭,建营搭帐,等到能够躺下来休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简单梳洗过后,苍天素开始提笔给赵六写信。

难得没有成堆的军务处理,长期睡眠不足的坏习惯却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更改了。比起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信写到一半,就听到外面传来张坤的声音:“二皇子,您从这里站着发什么呆呢?”

苍天素愣了愣,将信折叠收好,撩开帘子一看,果然苍天赐手里拿着一个银质托看着巡逻的卫队,一副做了亏心事被人抓包的尴尬表情,见到侍卫们行礼,有些慌乱地瞪大眼睛转过头看着他,掩耳盗铃地把托盘藏到了身后。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傻兮兮的。还跟以前一样,一闹了别扭就一副受了欺负的委屈模样,怎么哄也转不回来,冷战几天后,又总是先扭着身子嘟着嘴服软……

苍天素一眼扫过托盘中还在冒着热气的烤肉,神情微不可察得和缓了一瞬,示意张坤他们接着巡逻,招手把人请进了帐篷。

进了主帐的苍天赐比在外面还要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一边想要装成坦然自若的样子找地方坐下,一边还要想办法掩饰自己藏着托盘的愚蠢动作,僵在门口愣了好久,终于还是委委屈屈的红了眼。

——曾经的小豆丁二号观颜察色的本事不差,能够从苍天素面无表情的死鱼脸上,看出自家大哥总算是有了点松动,态度比白天时要软和不少,自然要趁热打铁,借坡下驴。

苍天素很是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上前把他手里的托盘接过来放到桌子上,拿出药膏给他擦着红彤彤的掌心。

苍天赐自觉理亏,小声道:“难得出来一次的,尧兰提议做点烧烤,就在马车旁边支起了架子,我烤了一点,觉得味道还好,想叫大哥一块尝尝。”

七个大少爷开始动手烧烤自助是在两个时辰之前,期间浪费了果蔬肉类无数,可想而知,二皇子端来的这么一小盘肉也是经过了千挑万选才在矮子当中拔高个,选出来的比较能入口的。

苍天素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气道:“二弟,奶妈的事,我并没有怪你。”

从小到大,两个人几乎没有发生过口角,因为苍天素此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旦意见不合,一般都是苍天赐气呼呼地扬长而去,最后也总是他忍不住地跑回来服软。

在苍天素的记忆中,那是自己唯一的一次失态,指着对方的鼻子痛骂,理智全无,口不择言,伤人伤己。

他记得很清楚,在去邢台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费劲千辛万苦才从东宫殿偷跑出来的苍天赐,当时快要疯掉的自己指着对方一通怒斥,言辞激烈,语调尖锐,仿佛这样,就能把满心的自责都丢给对方。

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能力手刃罪魁祸首,于是只能把气出在跟自已一样的无辜受害者身上。

苍天素一直不愿回想这件事,心口上那道长长的伤疤至今仍没有愈合,他生怕一碰就有汹涌的泪喷薄而出。这几年的坚强冷静在这道疤面前,都太不堪一击。

只是如今当事人可怜巴巴地站在自己面前,红着眼睛无声控诉,大皇子难得自责了一下,终于还是承认了自己当初做得忒不厚道,很有迁怒捡软柿子捏的嫌疑。

苍天赐圆滚滚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半天后才放下心来,嘟着嘴道:“可是后来你都不理我了……”

苍天赐到底是没有想明白,自己从来不缺朋友,为什么独独对眼前这个不冷不热的家伙不一样。换了其他任何人,他都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幼稚的抱怨,无关自尊,无关骄傲。

就像亲生母妃的问题,苍天赐这颗骄傲无敌的小月亮在周围拱绕的星星中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那么一个人,能够让他鼓起勇气,像十二岁面对苍天素时一般,一边打着嗝蹭着鼻涕,一边大哭着说出来“父皇说我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

再好,再亲密的朋友也不行。

那样一种无所顾忌,不计后果的心态,或者说,那样一个他能絮絮叨叨,倾诉一切烦恼的人,他丢失了,就不曾找回。

苍天素看着他被烫得有些破皮的手掌,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变,情感的愉悦却在渐渐消失。他心中刚刚泛起的柔软的情绪,因为这一句话,几乎消失殆尽。

景帝摆明了把两人放在对手的位置上,若然两个将近成年的皇子私交甚好,一个手握重权,一个深得圣宠,苍景帝看到的不会是兄友弟恭,和谐美满,只会是波涛暗涌,危机重重。

两个最有势力的儿子联合起来,势力大到了足以威胁他这个老子的地步,在苍天素看来,苍景帝再怎么喜欢冒险玩闹,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一旦皇帝翻脸,动不了手中有实权的大儿子,想要把凭着他的宠爱才高人一等的二儿子拉下马,实在是容易至极。

看着眼前满是委屈的二弟,苍天素突然满心失望——我为什么不理你,难道你就不能静下心仔细想想?

监国的事件也是,你在没有能力反抗刘家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隐忍下来?难道非要玉石俱焚才能显示你的忠烈你的才干你的与众不同?

在回来的路上,几个将军聊起军国大事,李仁锵就曾经委婉的表示,澄王爷集合一帮乌合之众跳梁小丑一样的谋反还能轰轰烈烈闹到这种阵势,二皇子和刘家在中央权力体系中毫无意义的内讧起码要占七成的责任。

苍天赐监国名正言顺,刘家手中权力巨大,如果不是苍天赐没有能力在放权给刘家的同时保证自己地位不倒,如果两派能丢下私人恩怨齐心合力态度强硬地挟制军队,几员封边大将也不会有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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