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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去,我就开溜。他们再也别想看见我了。那不是我的战争。让他们去打吧,那是他们的战争。”
他想要知道K的嘴是怎么回事(“我就是有点好奇,”他说),K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他点了点头。“我认为是这么回事。但是过去我还以为可能是什么人用刀刺的呢。”
在警卫室里,他有一个用煤油当燃料的小冰箱。他拿出一份冷鸡和面包做的中饭,与K共享,他把吃的东西通过铁丝网递过来。“我觉得,咱们过得很不错了,”他说,“你得想到现在打着仗呢。”他狡猾地微笑着。
他谈起这个营地里的那些女人,谈起夜里那些女人对他和他的同事的探访。“她们在性欲上饥渴得要命呢,”他说,然后打着哈欠,回到他的帆布躺椅上。
第二天早晨,K被罗伯特摇醒。“快穿衣服,你必须去工作了,”罗伯特说。K推开他的胳膊。“来呀,”罗伯特说道,“今天他们需要所有的人,不许找借口,不许争辩,你必须来。”十分钟后,K站在营地大门外,置身在拂晓的寒风中,正在报数,等着那辆卡车。他们乘车穿过艾尔伯特王子城的街道,然后驶出市区,开向克拉斯特鲁姆;他们沿着一条农场的道路,经过一片爬满树阴的住宅,在一块郁郁葱葱的苜蓿地边上停下车来,在那儿,两个系着武装带、拿着步枪的警察预备役军人正站着等着。他们刚一爬下卡车,一个农场工人就把一把把镰刀递到他们的手上,那人连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和他们交换一下眼神。一个高个男人,穿着新熨的咔叽布裤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举起一把镰刀。“你们都知道怎么用镰刀,”他高声说道,“你们有两摩肯的地要割呢。那么,下地去割吧!”
男人们一字排开,彼此隔开三步远,开始在田野上一边干一边向前走。他们弯着腰,把苜蓿拢在一起,割着,然后向前迈上半步,动作很有韵律,K很快就汗流浃背,头晕目眩了。“割干净,割干净!”一个声音就在他身后喊着。K转过身来,面对着那个穿咔叽布衣服的农场主;他能够闻到他用的那种除臭剂的甜丝丝的气味。“你是在哪儿长大的,瘦猴?”那个农场主喊着,“割得低一点,割干净!”他从K手里拿过镰刀,把他推到一边,农场主把下一丛苜蓿拢在一起,割得又低又干净。“看见没有?”他喊道。K点了点头。“那么割吧,伙计,割吧!”他喊着。K弯下腰去,像用锯那样用着镰刀,贴着地面把下一丛苜蓿割下来。“他们从哪儿抓来这么个垃圾?”他听见那个农场主冲一个预备役军人喊着。“他都半死不活的了!下一次他们能挖起一些尸首来应付我们!”
“我干不下去了!”在第一次休息的时候,K气喘吁吁地对罗伯特说,“我的腰都要断了,每次我一站直了,都天旋地转的。”
“你就干得慢点儿吧,”罗伯特说,“他们没法让你干你干不了的事儿。”
K回头看着自己刚才割的乱糟糟的那垄苜蓿茬子。
“你想知道这人是谁吗?”罗伯特悄声说道,“这家伙是警长乌斯图森的小舅子。他的收割机坏了,于是出了什么情况?他拿起了电话,打给警察局,今天早上的首要事情是要三十个人手来给他割苜蓿。这就是这儿行事的规矩,是制度。”
第一章第一章(20)
到天擦黑的时候,他们割完了那块地,把打包的活儿留给明天干。K精疲力竭,累得直打晃。他坐在卡车里紧闭双眼,觉得自己好像嗖的一下被抛出去,穿行在无穷无尽的空间之中。一回到小屋,他就像死了一样睡过去。午夜时分,他被一个婴儿的啼哭声吵醒。从他四周传来不满意的嘀咕声:所有的人似乎都醒着。在这些帐篷中的什么地方,那个婴儿发出一轮轮的啜泣、大哭和尖叫,接下来的就是一阵阵的被憋得透不过气来的喘息。在好像长达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都躺着谛听着。K困得心里难受,他感到自己身体里一股怒火正在越来越大。他躺着,两只握得紧紧的拳头紧挨着胸口,真希望那个孩子被人掐死。
上班的路上,在卡车的后厢里,向后的气流在他们身上咆哮,K提起昨天夜里那孩子的哭喊声。“你想知道最后他们是怎么让那个孩子闭嘴的吗?”罗伯特说,“白兰地。白兰地和阿司匹林。那是惟一的药品。在营地里没有医生,也没有护士。”他停顿了一下。“让我告诉你他们开办这个营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他们开办这个新家是为了所有无家可归的人,为那些来自本特杰斯克拉尔和翁德多普的非法侵占空房者,大街上的乞丐、失业者,在山上睡觉的流浪者,被农场驱逐的人。可是他们开门不到一个月,所有的人都病了。先是痢疾,然后是麻疹,再然后是流感,一个接一个。因为人像畜生一样被关在笼子里。本区的护士来了,你知道她干了什么?问问所有这里的人,他们都会告诉你。她站在营区的中间,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她哭了。她看着这些皮包骨头的孩子,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是站着痛哭。一个高大强壮的女人。一个本区护士。”
“然而不管怎么说,”罗伯特说道,“他们大吃一惊。从那以后,他们开始在水里撒药片,挖厕所,喷药水灭苍蝇,并且送来一桶桶的汤。但是你认为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爱我们吗?根本别想。他们情愿我们活着,是因为我们生病和死去的时候看上去太可怕了。如果我们只是变得越来越瘦,变成了纸,然后再变成了灰,被水漂走被风吹走,他们就会连一个小钱儿也不给我们。他们只是不想让自己心里不舒服。他们想要睡得感觉良好安稳舒服。”
“我不懂,”K说道,“我不懂。”
“你看得不够深,”罗伯特说,“好好看看他们的心,你就会明白了。”
K耸了耸肩膀。
“你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罗伯特说,“你过去全部生活就是睡觉。是该醒来的时候了。你认为他们为什么对你,对你和孩子们很仁慈,因为他们认为你是无害的,你的双眼没有睁开,你没有看到你周围的现实。”
两天后,那个在夜里哭叫的孩子死了。因为这是一个来自上面的铁定原则,无论哪种营地都不允许在营地内或者附近设立一个坟场,所以这个孩子被埋葬在这个城市墓地的后面。孩子的母亲,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在参加完孩子的葬礼回来之后,就拒绝吃任何东西。她并不哭泣,而只是坐在她的帐篷旁边,直盯盯地凝视着艾尔伯特王子城的方向。朋友们安慰她的话她都充耳不闻;当她们抚摸她的时候,她把她们的手推到一边。迈克尔·K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站着,靠着围栏,观察了她几个小时。这就是对我的教育吗?他不知道。难道我最终要在一个营地里学习了解生活么?在他看来似乎一幕幕生活场景正在他面前展示着自己,所有这些场景都是前后一致地结合在一起的。他有一种预感,这些场景正在凝聚成或者就要凝聚成一种意义,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那个姑娘就这么守了一夜,又守了一个白天,然后回到帐篷里面去了。她依然既不哭泣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K每天早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今天会看见她吗?她的个子又矮又胖;没有人确切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虽然有人谣传说他在山里。K不知道自己是否终于跌入了情网。三天以后,那个姑娘又露面了,她恢复了她的生活。看见她在其他人当中,K看不出任何她与别人不同的迹象。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
十二月的一天夜里,这个营地的人们被激动的叫喊声吵醒,他们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艾尔伯特王子城方向的地平线,一束巨大而美丽的橘黄色花朵正在黑暗的天宇上展开。人们发出惊讶的喘息声和口哨声。“我打赌那是警察局,信不信!”有人喊道。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就站在那里观察着,大火汹涌而出,有如奔泻的喷泉,在消耗着自己,在渐渐烧尽。有时候,他们确信自己能够穿过几英里的空旷草原听见喊声、哭声和熊熊火焰发出的呼啸声。然后逐渐地,那花朵变得更红,更暗了,那火的喷泉失去了它的力量,直到终于,一些孩子在大人的怀抱里睡着了,别的人也在揉眼睛了,这时,除掉远处发亮的浓烟,什么也看不见了,是回去上床睡觉的时候了。
警察在黎明时分发动了袭击。二十人的一个小队,有正规警察也有学生预备役军人,带着警犬和步枪,一个军官站在一辆车顶上,通过麦克风喊叫着发出一道道命令。他们下了卡车来到一排排的帐篷中间,拔出起固定作用的木桩,于是一顶顶帐篷轰然倒地,他们又向那些被裹在倒了的帐篷里、正在挣扎着的人们打去。他们闯进一栋栋小屋,向那些躺在床上睡觉的人大打出手。一个年轻人为了躲避他们,逃跑了,结果被他们追到厕所后面的一个角落里,被踢得失去了知觉;一个小男孩被一条警犬扑倒了,被大人救起来,被吓得尖叫不已,他的头皮划破了,淌着鲜血。营地里的男男女女、大人小孩都被轰到那些小屋前面的一个露天空场上,并且被喝令坐下,他们衣服都没有穿全,有些人在号啕大哭,有些人在祈祷,有些人被吓得目瞪口呆。在那些警犬和拿着上了顶门火的步枪的警察注视之下,营地里的人们从那个空场上观察着,这时其余的警察像一群蝗虫穿过一行行帐篷,把帐篷翻个底朝天,把帐篷里的东西扔到一些打开的空手提箱和盒子里面,直到那个地方看上去像个垃圾堆,衣服、床单被褥、吃的东西、炊具、陶瓷餐具、化妆品,扔得到处都是;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向那些小屋走去,并且也把那些小屋变得一团糟。
在这整个过程中,K都坐在那里,把贝雷帽拉得盖住耳朵,以抵御凌晨的寒风。他旁边的那个女人有一个哭叫着的光屁股婴儿,还有两个小姑娘,一边一个,紧紧地依偎着她的胳膊。“来,坐到我这儿来,”K悄声对那个小点的姑娘说。她的眼睛并没有离开这场降临在他们身上的大破坏,但是,她迈过他的腿,站到了他的两条胳膊形成的保护圈里,她嘬着自己的大拇指。她的姐姐也走了过来。这两个小姑娘紧挨着站在一起;K闭上了眼睛;那个婴儿继续在踢踹着,呜咽啜泣着。
警察让他们在营地大门口排队,然后一个一个地鱼贯而出。他们随身带着的所有东西都被迫留在了身后,甚至有些人裹在睡衣外面的毯子也包括在内。一个牵着狗的家伙从K前面的一个女人手里夺过一个小收音机:他把它扔在地上,然后狠踩上一脚。“禁止听收音机,”这就是他的解释。
在大门外面,男人们被轰到左面,女人和孩子在右面。大门统统上了锁,营房空荡荡地耸立在那里。然后那个上尉,就是刚才发出命令的那个金发碧眼的大个子,他带着那两个自由军看守,来到站在围栏前面、排成一行的男人们面前。那两个看守被解除了武装,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乱糟糟的:K很奇怪,不知道在警卫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上尉说道,“告诉我们什么人失踪了。”
有三个人失踪了,三个在另一个小屋里睡觉的男人,K和他们彼此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上尉在对那两个看守喊叫着,他们在他面前赔着小心,必恭必敬。最初K以为他大喊大叫是因为他习惯了用麦克风讲话;但是那隐藏在叫喊声后面的愤怒很快就变得一清二楚,让人决不会对它的存在有半点误解了。“我们在我们的后院都养了些什么!”他喊道,“一窝子罪犯!罪犯、怠工者和懒汉!还有你们!你们两个!你们整天就是吃呀,睡呀,长膘呀,人家都以为你们俩在看守着这帮人,可人到哪儿去了你们都不知道!你们以为你们在这儿是干什么呢———管理一个度假夏令营吗?这是一个营地,伙计!这是一个教懒汉们怎么干活的营地!如果他们不干活,我们就关闭这个营地!我们把它关闭了,把所有这些无赖流氓统统赶走!滚蛋了就别回来!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他转身朝着那群男人。“是的,你们这些恩将仇报的无赖,你们,我正在说你们!”他喊道,“你们什么都不感谢!在你们没处住的时候,谁给你们盖了房子?在你们冻得哆哆嗦嗦的时候,谁给了你们帐篷和毯子?谁护理你们,谁照顾你们,谁每天带着吃的到这儿来?可你们是怎么报答我们的?好啊,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饿肚子!”
第一章第一章(21)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在他的一个肩膀上,太阳闪耀着,样子好像一个火球。“你们听见我说话了吗?”他叫喊着,“我要求每一个人都听我说!你们要求战争,你们就得到战争!我要放我自己的人看守这里———滚他妈的自由军!———我要放我自己的人看守,我要锁起各个大门。如果我的人看见你们任何人,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在铁丝网外面,他们已经得到了开枪射击的命令,格杀勿论!除掉有招呼去干活儿,不许任何人离开营地。禁止探望,禁止外出,禁止郊游野餐。早晚点名报到,每个在场的人都要答到。我们过去对你们讲慈悲的日子够长了。
“我要把这两只猴子和你们一起关起来!”他抬起一只胳膊夸张地指着那两个看守,他们还站在那里必恭必敬地听着。“我要把他们关起来,教他们知道谁在这里管事儿!你们!你们以为我没有留心你们两个,对不对?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过的好日子,对不对?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在你们该警卫上岗的时候干的所有那些操蛋的事儿?”这个念头看来使他更是怒火中烧,他突然一转身,冲进了警卫室,片刻之后,他又出现在门口,双手抓着、肚子顶着一个刷着白瓷漆的小冰箱。他的脸因为用劲儿憋得通红;头上的帽子在门楣上一碰,掉了下来。他走到门廊边上,用尽全身力气把那个小冰箱往高处举,然后猛地往地上一摔。冰箱着地发出轰隆一响;煤油开始从发动机里渗出来。“你们看见吧?”他气喘吁吁地说。他把冰箱推倒在地。冰箱门哗啦一声敞开了,接着从里面滚出一瓶一升装的姜啤酒,一桶人造黄油,一串香肠,零星几个桃子和葱头,一个塑料水瓶和五瓶啤酒。“你们看见了!”他又气喘吁吁地说道,瞪着眼睛。
整个上午他们都坐在太阳地里等着,这时两个年轻的警察和一个帮忙的人公事公办地慢腾腾翻着那些破坏物的碎片。那个帮忙的人穿着一件蓝色T恤衫,胸前背后都写着圣何塞州的字样。在小屋里,他们找到了一些密藏的葡萄酒,他们把酒都倒在了地上。他们把发现的所有武器堆成一堆:一根狼牙棒,一根铁棍,一根长铁管,一把大羊毛剪子,几把折刀。到中午的时候,这次搜查宣布结束。警察把营地的住户们又轰回营地,锁起各个大门。几分钟后这些警察都走了,留下他们两个人,整个下午这两个家伙就坐在凉篷底下,看着加卡尔斯德里夫营地的人们在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寻找着自己的物品。
后来,他们从一个新来的看守那里才了解到,究竟是什么事情使得乌斯图森把那么大的火气发在他们身上。昨天半夜,高街上的那家焊接铺子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接着发生了一场无法控制的大火,火势蔓延到隔壁的楼房,然后蔓延到本城的文化史博物馆。这家有着茅草屋顶,美洲香槐木天花板和地板的博物馆,在一个小时之内便化为灰烬,虽然在院子里展览的一些古代农业工具被抢救出来了。警察们打着手电在焊接铺子的瓦砾中搜寻,发现了有人用暴力撬门而入的证据;而且他们自己的一个司机回忆起来,在前一天傍晚,他在靠近加卡尔斯德里夫的拐弯处,拦住骑着两辆自行车的三个陌生人(他警告他们,说他们违反了宵禁令;他们辩解说他们正在尽快赶回翁德多普去,他们住在那儿;当时他也没有再多想这件事情),看来事情很清楚,营地的人牵连到与这个城市作对的纵火行动之中。
K在收集他那为数不多的东西时,并没有付出多少麻烦;但是住在小屋里的其他人有皮箱或手提箱,他们闷闷不乐地在那些破坏物的碎片中走来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仅仅为了一把塑料梳子也会爆发一场打斗。K退到一边。
虽然这天是星期三,但是那些送汤的女士并没有来。女人们的一个代表到大门口要求使用营地厨房的炉子;但是看守们声称没有钥匙。有人,也许是个孩子,用一块石头砸破了厨房的窗户。
第二天也没有卡车来接去干活的人们。上午九十点钟,有两个新来的男人替换了警察看守。“他们要饿死我们,”罗伯特说,那声音大得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