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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大的吸引力。他让母亲看一张照片,那是一块侧面点缀着樱桃、菠萝圈的闪闪发亮的烤猪肉,并且由一碗奶油拌木莓和一张鹅莓馅饼衬托着。“人们根本就不吃那样的东西,”他母亲说道。他不同意母亲的说法。“猪可不知道有战争,”他说道,“菠萝也不知道有战争。食物在与日俱增。总得有人来吃它。”
他回到自己住的那家旅馆,付掉拖欠的房租。“我已经把工作辞了,”他告诉那个看门的,“我母亲和我要到乡下去,甩开这些没完没了的事情。我们就等着通行证了。”他取出了自己的自行车和手提箱。他在一个废料场停留了一会儿,买了一根一米长的钢棍。那辆安有板条箱座位的独轮车,已经被他扔在公寓后面的小胡同里;现在他又重新计划用他的自行车轮子做一辆小车,好让母亲坐在里面,带着她散步。但是,虽说自行车轮子的轴承在这个新车轴上转动得很灵活流畅,他却没办法阻止它转着转着就从车轴上掉下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足足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用铁丝做固定轴承的卡子,还是失败了。于是他放弃了。我总会想出办法的,他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把那辆拆散的自行车扔在比尔曼家厨房的地上,走了出去。
在前面房间那些破碎的东西当中,有一个半导体收音机。音量指针拨到尽头,电池已经快没电了,他很快就放弃了摆弄它的打算。但是在翻腾厨房抽屉的过程中,他找到了一本使用指南,这使他能够把这台收音机插上电源插销。这下他就能够在黑暗中躺在浴室里,听着悦耳的音乐声从另一个房间里飘来。有时候,音乐声把他送入梦乡。常常在他早晨醒来时,音乐依然在播放,或者是有人在瓮声瓮气地用一种他连一个词儿也听不懂的语言发表讲话,他只能从那当中听出一些很遥远的地名:维克斯特罗姆,彼得斯堡,威廉王城。有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在独自没腔没调地瞎唱。
第一章第一章(4)
看厌了杂志,他又开始一页页地翻阅从厨房水池子底下找出来的旧报纸,这些报纸可是有些年头了,那上面讲的事件他没有一件有印象,不过他还是认出几个足球运动员。一张报纸的头条写的是《追踪卡麦斯克龙的杀人凶手》,下面是一个戴着手铐的男人的照片,他穿着一件撕破的白衬衫,站在两个表情僵硬的警察中间。虽然他戴着的手铐使他的肩膀有些向前向下倾斜,但是那个卡麦斯克龙的杀人凶手注视着他面前的照相机,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在K看来好像他取得了什么胜利似的。在下面,是第二张照片:一枝带背带的步枪,后面是空白的背景,图片的说明是“杀人凶手的武器”。K把印有这个故事的那页报纸贴在冰箱门上,在随后的一连几天里,他断断续续地摆弄那对自行车轮子,当他在工作中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就会不断与那个来自卡麦斯克龙的男子的目光相遇,无论他在哪儿。
苦于想要做点事情,他便试着把比尔曼夫妇那些浸水的书籍晾干。他把那些书挂在一根横贯起居室的绳子上面;但是这个过程花得时间太长,他没了兴趣。他从来不喜欢书籍,这里有许多小说描写军人和一些叫拉维尼亚一类名字的女人,他发现在这里面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他的兴趣。然而他确实花了一些时间,从那些介绍爱奥尼亚群岛、摩尔人的西班牙、千湖之国芬兰、巴厘岛和世界上的其他地方的插图书籍上撕下了一些照片。
然后,一天早晨,迈克尔·K听见前门的锁头发出摩擦声,他吃了一惊,赶快爬起身来,这时他发现自己面对着四个穿工作服的男人,这些人一言不发地把他推到一边,走过去,并且开始动手清理公寓里的东西。他急急忙忙地把自己的自行车零件从他们面前搬走。他母亲穿着在家穿的宽松便服,拖着脚走过来,她在楼梯上拦住其中一个男人。“老板在哪儿?比尔曼先生在哪儿?”她问道。那个男人耸了耸肩膀。K走出大门来到街上,问那个搬运车的司机:“你们是比尔曼先生派来的吗?”“你看着不像吗,伙计,”那个司机说道。
迈克尔扶母亲回到床上。“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说道,“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让我知道。要是有人敲门,并且说我必须马上离开,他想要自己住这个房间,我该怎么办?我该到哪儿去?”他久久地坐在母亲身旁,抚摸着她的胳膊,听着她的悲叹。然后,他拿着那两个自行车轱辘、那根钢棍和工具,来到外面的胡同里,坐在一片阳光底下,重新解决怎么防止车轮从那根车轴上滑掉的问题。他干了整整一下午;到傍晚时分,他用一条钢锯条,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算在那根钢棍的两端各锯出了一条道道,沿着这条浅槽他能够用铁丝缠绕固定住一英寸高的挡头垫圈。把车轮子安在这挡头垫圈之间的钢棍上,剩下的事情就是用铁丝一圈接一圈地绕着这根钢棍,固定住严丝合缝地顶着轮子的垫圈,这个问题看来是解决了。那天晚上,他几乎既没吃饭也没睡觉,他急不可耐地继续着手头的工作。第二天早晨,他拆掉了旧手推车上的那个平板座,把它做成一个三面有边的窄窄的箱子,还安上两个长扶手,他用铁丝把这两个扶手固定在车轴的上方。现在他已经做成了一个轮椅,它虽然谈不上制作得很坚固,但是足以承载他母亲的重量。就在这天傍晚,寒冷的西北风呼呼大作,除了那些最勇敢的散步者,所有的人都缩在家里不出门,但是他却给母亲穿上大衣,并且用厚毯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居然能够再次推着母亲进行一次海边之行。这次兜风使微笑浮上了她的嘴唇。
现在是时候了。他们刚刚回到那个房间,他就说出了自从他做第一个手推车时就一直在思考着的计划。他说,他们等人家给他们发通行证是白费时间。那个通行证根本就不会寄来。而没有通行证他们就不能坐火车走。现在他们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人家从这个房间中赶走。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让他推着她,坐在这辆小车里到艾尔伯特王子城去呢?她已经亲眼看见了这小车有多么舒服。这里的潮湿空气对她身体不好,对于未来的无穷无尽的担心也对她身体不好。一旦在艾尔伯特王子城安顿下来,她的健康会很快恢复起来。他们在路上最多走上一两天。人们都是宽宏大量的,路上人们会停下车来,让他们搭车的。
他和她争论了好几个小时,对于自己在恳求母亲时表现出来的机灵劲儿,他自己都十分惊讶。他怎么能指望她在数九寒天里就睡在露天地里呢?她不同意。而他反驳道,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可能只要一天就到了艾尔伯特王子城———毕竟,到那里坐小汽车只有五个小时的路程。但是,如果天下雨了,会发生什么情况?她问道。那样,他就会用一种伞形遮蔽物罩住这辆小推车,他回答说。要是警察拦阻他们,该怎么办?他回答说,警察干什么要拦阻两个想找机会离开这个人口爆炸的城市的草民呢,人家有更好的事情可做。“警察为什么想要我们躲在别人的房檐底下过夜、在大街上要饭、让我们自己成为讨人厌的人呢?”他说得那么句句在理,最后安娜·K也只有屈服了,不过她说还有两个条件:他得最后到警察局看看那个通行证是不是没来;还有,就是她要亲自为这次旅行做准备,不能忙忙叨叨的。对这两条,迈克尔都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晨,他没有去等那班可能根本不来的公共汽车,而是沿着大道,从海角慢跑到城里去,他感到自己心脏强健四肢有力,从中体会到一种由衷的喜悦。在那块写有“证件-迁移”的牌子底下,已经排起了几十人的长队;直到一个小时以后,他才来到柜台前,面对着一位长着一双谨慎小心的眼睛的女警察。
他拿出两张火车票。“我只是想要问问通行证是否办下来了。”
她把他熟悉的表格推到他面前。“填写这些表格,把它们交到E…5房间去。拿上你的车票和订座条。”她的目光越过K的肩膀看着他后面的那个人,“什么事?”
“不,”K说道,极力想要重新引起她的注意,“我已经申请过这个通行证了。我只是想知道通行证是否来了?”
“你要得到一张通行证之前首先必须有一张订座单!你已经有订座单了吗?是什么时候的?”
“八月十八号的。不过我母亲———”
“八月十八号还有一个月呢!如果你申请一张通行证,而这个通行证批准了,通行证就会来,通行证就会按您的住址寄到!下一位!”
“可这正是我要知道的事情!因为如果通行证来不了,我就必须另做安排。我母亲病了———”
那个女警察拍着柜台要他安静下来。“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如果通行证批准了,那个通行证就会来!你没有看见这些人都在等着吗?你不明白吗?你难道是个白痴吗?下一位!”她靠着柜台支撑住自己,目光炯炯地越过K的肩膀看过去:“是的,您,下一位!”
但是K毫不让步。他的呼吸正在加快,他两目圆睁地看着。那个女警察很不情愿地,向他转过身来,对着那稀薄的胡子和那胡子遮掩不住的裸露的唇肉。“下一位!”她说道。
第二天,黎明前一个小时,K就叫醒了母亲,在她穿衣服的时候,他开始往小车上装东西,他用毯子和垫子铺好那个座箱,用绳子把手提箱横捆在车把上。现在这辆小车上有了一个黑色塑料布做的车篷,这使它看上去活像一个高大的儿童车。他母亲一看见这辆小车就站住了,不住地摇头。“我真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我真没想到,”她说。他不得不用好话把她哄进去,这花了很长时间。他这时意识到,这辆车实际上不够大:它虽然承受得住她的重量,但是她不得不蜷着腿坐在车篷底下,她的四肢都不能动。他在她的大腿上铺了一条毯子,然后在那上面堆了一包食物、煤油炉和一瓶装在盒子里的燃料,还有一些七零八碎、针头线脑碎布头什么的。隔壁的一些公寓里有闪烁的灯光。他们能听见海浪在岩石上撞碎的轰响。“只不过一两天,”他悄声说道,“咱们就会到那儿了。如果您能坚持住,就不要左右摇晃得太多。”她点了点头,但是依然把脸藏在两只毛线手套后面。他朝她俯下身去。“您想要留下么,妈?”他问道,“如果您想要留下,咱们能留下。”她摇了摇头。于是他戴上帽子,抬起车把,推着小车走出门,向雾气蒙蒙的大道走去。
他抄最近的路,经过那些旧储油罐周围的荒废区域,那里只不过是那些被烧掉的楼房废墟的开始部分,经过码头区和发黑的仓库的空壳子,在去年,这些地方就被城里的街头匪帮占领了。没人阻拦他们。的确,在这么早的时候,很少有他们遇见的人会看上他们一眼。在街道上正在出现一些越来越陌生的运输工具:安着驾驶杆的购物车;车箱安在后车轴上的三轮车;大筐直接安在手推车的底架上;安有脚轮的板条箱;大大小小各种尺寸的独轮车。一头驴卖到新币八十兰特,一辆有轮胎的小车要价一百多兰特。
K保持着稳定的步履,每半个小时停下来,揉揉发冷的双手,活动一下发疼的肩膀。在海角他把母亲安顿到小车上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由于所有的行李都装在前面,车轴没在重心上,太靠后了。他发现,母亲为了使自己坐得舒服一点在车厢里向下滑,她越是往下滑他要抬起的分量就越大。他尽量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以掩饰他的紧张感。“咱们得继续在大路上走,”他气喘吁吁地说,“这样就会有人不得不停下来帮咱们。”
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正在穿过雾气蒙蒙的帕顿·爱兰德工业区。两个工人正坐在墙头上吃三明治,他们默默地看着迈克尔母子俩的小车走过。他们的脚底下印着退了色的黑色字母:霹雳-闪电。K感到两个胳膊正在变得麻木起来,但是又脚步沉重地坚持走了半英里。在那儿,公路从黑河公园路下面经过,他扶母亲下了车,把她安顿在那座桥下面的路边草地上。他们吃着午饭。那些道路的空旷使他吃惊。四周如此宁静,他能听到鸟儿鸣啭。他在厚厚的草地上躺下来,合上了眼睛。
第一章第一章(5)
他被空气中隆隆的声音吵醒,坐起来。起初,他以为那是遥远的雷声。但是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一阵阵地震动着他们头上的桥基。从他们右面,从开普敦城的方向,以一种从容不迫的速度,两对身穿军服的摩托车手奔驰而来,他们的后背上斜挎着步枪,他们后面是一辆装甲车,炮塔里站着一个枪手。再后面,跟着一支由五花八门的重型汽车组成的浩浩荡荡的车队,绝大多数是空载的卡车。K爬到路边他母亲身旁,两人肩并肩地坐着看着,置身在巨大的嘈杂声中,那声音简直要使空气凝固了。护送车队几分钟才过完。后面接上来是几十辆汽车,有盖货车和轻型卡车,后面跟着一辆有帆布车篷的橄榄绿军用卡车,他们看见车篷下面坐着两排戴着钢盔的士兵,然后,又是一对摩托车手。
领头的那些摩托车手在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其中一个扭过头盯了K和他母亲一眼。现在,最后两个摩托车手离开了车队。一个在路边上等着,另一个爬到路边草地上来了。他抬起头盔上的面罩,对他们说道:“这条高速公路沿线禁止停留。”他瞥了一眼那辆手推车。“这是你的车吗?”K点了点头。“你们要上哪儿去?”K小声地说了一遍,清了清嗓子,又说了第二次:“到艾尔伯特王子城。在卡鲁草原。”那个摩托车手吹了声口哨,轻轻摇晃了一下那辆手推车,他向下面的同伴喊了声什么。然后转身对K说道:“沿着这条路,绕过那个拐角,那儿有一个检查站。你们在检查站站住,出示你们的通行证。你们有离开这个半岛的通行证吗?”
“有。”
“如果没有通行证,你们就不能在这个半岛以外旅行。到那个检查站去,让他们看你们的通行证和各种证件。听我的:你们要是想要在这条高速公路上停留,就得离开这条路边五十米以外。这是规定:道路两侧五十米。在这个距离之内,你们会遭到射击,事先没有任何警告,不问任何问题。明白了吗?”
K点了点头。摩托车手们又登上摩托车,轰鸣着奔驰而去,追上车队。K无法与母亲的眼睛对视。“要是早知道,我们本该挑一条更背静的路,”他说道。
本来他能够马上掉头回去的,但是他冒着第二次蒙受耻辱的危险,扶着母亲回到小车上,并且推着她直到旧飞机库那儿。在那儿,的确有一辆吉普车停在路边,三个士兵正在一个行军炉上热茶。他再三恳求都是枉然。“你们倒是有没有通行证呀?”那个领头的下士问道。“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你母亲是干什么的,只要你们没有通行证,你们就不能离开这个地区,我的话说完了。”K扭头看着母亲。在那个黑色车篷下面,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那个年轻士兵。那个士兵双手一扬,“别让我不痛快!”他喊道,“只要有通行证,我就让你们通过!”当K抬起车把,推着那辆小车穿过一道拱门的时候,那个士兵冷眼看着。这时,小车的一个轮子已经开始摇摆起来。
当他们经过标志着海滨路开端的红绿灯时,夜幕已经降临了。在围攻公寓楼时阻塞道路的那些被烧汽车的空壳,现在已经被推到了路边草坪上。在楼梯下面,钥匙依然插在那扇门上。那个房间依然像他们离开时那样,打扫得干干净净,等待着下一位房客。安娜·K穿着大衣和拖鞋就一头躺在了光光的褥子上;迈克尔把他们的东西搬进来。一场阵雨把软垫都湿透了。“咱们过一两天再试试吧,妈,”他悄声说道。她摇了摇头。“妈,那个通行证是不会来的!”他说,“咱们得再试试,不过下一次咱们走背静的路。他们没法封锁所有出去的路。”他在她身边的褥子上坐下来,就呆在那儿,他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胳膊上,直到她睡着了;然后他走上楼去,睡在比尔曼夫妇的地板上。
两天后,他们又出发了,在黎明前整整一个小时就离开了海角。初次冒险的热情已经荡然无存。K现在知道,他们可能要在路上度过好几个夜晚。不仅如此,他母亲已经失去了旅行到遥远地方的兴趣。她抱怨胸口疼痛,她身体发僵,一脸不高兴地坐在车箱里,身上别着K不让她淋着大雨而给她围上的塑料围裙。K迈着坚定的脚步,伴着轮胎在湿淋淋的柏油路面上发出的咝咝声,沿着一条新路线穿过市中心。沿着劳里爵士路和郊区大道,跨过莫布雷铁路桥,经过从前的儿童医院,继续前进,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