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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有人问我,学习哲学有什么捷径,我的回答永远是:有的,就是直接去读大哲学家的原 著。之所以说是捷径,是因为这是惟一的途径,走别的路只会离目的地越来越远,最后还是 要回到这条路上来。能够回来算是幸运的呢,常见的是丧失了辨别力,从此迷失在错误的路 上了。有一种普遍的误解,即认为可以从各种哲学教科书中学到哲学,似乎哲学最重要最基 本的东西都已经集中在这些教科书里了。事实恰恰相反,且不说那些从某种确定的教条出发 论述哲学和哲学史的教科书,它们连转述也称不上,我们从中所能读到的东西和哲学毫不相 干。即使那些认真的教科书,我们也应记住,它们至多是转述,由于教科书必然要涉及广泛 的内容,其作者不可能阅读全部的相关原著,因此它们常常还是转述的转述。一切转述都必 定受转述者的眼界和水平所限制,在第二手乃至第三手、第四手的转述中,思想的原创性递 减,平庸性递增,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是无须提醒的吧。
哲学的精华仅仅在大哲学家的原著中。如果让我来规划哲学系的教学,我会把原著选读列为 惟一的主课。当然,历史上有许多大哲学家,一个人要把他们的原著读遍,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是不必要的。以一本简明而客观的哲学史著作为入门索引,浏览一定数量的基本原著, 这个步骤也许是省略不掉的。在这过程中,如果没有一种原著引起你的相当兴趣,你就趁早 放弃哲学,因为这说明你压根儿对哲学就没有兴趣。倘非如此,你对某一个大哲学家的思想 发生了真正的兴趣,那就不妨深入进去。可以期望,无论那个大哲学家是谁,你都将能够通 过他而进入哲学的堂奥。不管大哲学家们如何观点相左,个性各异,他们中每一个人都必能 把你引到哲学的核心,即被人类所有优秀的头脑所思考过的那些基本问题,否则就称不上是 大哲学家了。
叔本华有一付嫉世愤俗的坏脾气,他在强调读原著之后,接着就对只喜欢读第二手转述的公 众开骂,说由于“平庸性格的物以类聚”,所以“即令是伟大哲人所说的话,他们也宁愿从 自己的同类人物那儿去听取”。在我们的分类表上,叔本华一直是被排在坏蛋那一边的,加 在他头上的恶名就不必细数了。他肯定不属于最大的哲学家之列,但算得上是比较大的哲学 家。如果我们想真正了解他的思想,直接读原著的原则同样适用。尼采读了他的原著,说他 首先是一个真实的人。他自己也表示,他是为自己而思考,决不会把空壳核桃送给自己。我 在他的著作中的确捡到了许多饱满的核桃,如果听信教科书中的宣判而不去读原著,把它们 错过了,岂不可惜。
200211
本质的男人
我不善谈男人,正因为我是男人。男人的兴趣和观察总是放在女人身上的。男人 不由自主地把女人当作一个性别来评价,他从某个女人那里吃了甜头或苦头,就会迅速上升 到抽象的层面,说女性多么可爱或多么可恶。相反,如果他欣赏或者痛恨某个男人,他往往 能够个别地对待,一般不会因此对男性这一性别下论断。
男人谈男人还有一种尴尬。如果他赞美男人,当然有自诩之嫌。如果他攻击男人呢,嫌疑就 更大了,难道他不会是通过攻击除他之外的一切男人来抬高自己,并且向女人献媚邀宠吗?
所以,我知道自己是在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了对付这个难题,我不得不耍一点儿苏 格拉底式的小手腕,间接地来接近目标。
男人是什么,或者应该是什么?如果直接问这个问题,也许不易回答。可是,我常常听见人 们这样议论他们看不起的男人:“某某真不像一个男人!”可见人们对于男人应该怎样是有 一个概念的,而问题的答案也就在其中了。什么样的男人会遭人如此小瞧呢?一般有这样一 些特点,例如窝囊、怯懦、琐碎。一个窝囊的男人,活在世上一事无成,一个怯懦的男人, 面对危难惊慌失措,一个琐碎的男人,眼中尽是鸡毛蒜皮,在所有这些情况下,无论男人女 人见了都会觉得他真不像一个男人。
现在答案清楚了。看来,男人应该不窝囊,有奋斗的精神和自立的能力,不怯懦,有坚强的 意志和临危不惧的勇气,不琐碎,有开阔的胸怀和眼光。进取,坚毅,大度,这才像一个男 人。无论男人女人都会同意这个结论。女人愿意嫁这样的男人,因为这样的男人能够承担责 任,靠得住,让她心里踏实。男人愿意和这样的男人来往,因为和这样的男人打交道比较痛 快,不婆婆妈妈。
我是否同意这个结论呢?当然同意。我也认为,男人身上应该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使他能 够承受人生的压力和挑战,坚定地站立在世界上属于他的那个位置上。人生的本质决非享乐 ,而是苦难,是要在无情宇宙的一个小小角落里奏响生命的凯歌。就此而言,男人身上的这 种力量正是人生的本质所要求于男人的。因此,我把这种力量看做与人生的本质相对应的男 人的本质,而把拥有这种力量的男人称做本质的男人。当我们接触这样的男人时,我们确实 会感到接触到了某种本质的东西,不虚不假,实实在在。女人当然也可以是很有力量的,但 是,相对而言,我们并不要求女人一定如此。不妨说,女人更加具有现象的特征,她善于给 人生营造一种美丽、轻松、快乐的外表。我不认为这样说是对女人的贬低,如果人生的本质 直露无遗,而不是展现为丰富多彩的现象,人生未免太可怕也太单调了。
最后我要补充一点:看一个男人是否有力量,不能只看外在的表现。真正的力量是不张扬的 。有与世无争的进取,内在的坚毅,质朴无华的大度。同样,也有外强中干的成功人士,色 厉内荏的呼风唤雨之辈,铢锱必较的慈善家。不过,鉴别并非难事,只要不被虚荣蒙蔽眼睛 ,很少有女人会上那种虚张声势的男人的当。
200212
相貌和心灵
世上很少有人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相貌。一般来说,年轻人比年长者更在乎,女人 比男人更在乎。女人重视容貌是情有可原的,既然几乎一切民族的文化都把女性的美丽作为 一种价值进行讴歌,作为一种标准来评判她们,而在实际生活中,容貌的美丑对于她们的婚 爱、社交乃至职业方面的遭遇确实会发生相当的影响,那么,她们似乎也就别无选择。年轻 人入世还浅,不免看重人际关系较浅的层面,留意别人对于自己的表面印象,所以在容貌上 也比较敏感。
与关心名声相比,关心容貌更是一种虚荣,因为与名声相比,容貌离一个人的真实价值更远 。现代整容术已经能够把一张脸变成另一张脸,但在新脸皮下面的仍是那个旧人。如果不通 过镜子,人是看不见自己的容貌的,常常也是想不起自己的容貌的,而这并不妨碍他做一切 事情。镜子代表着别人的眼光,人一照镜子,就是在用别人的眼光审视自己了,因此,其实 他所关心的是别人对自己的观感。按照他的虚荣的程度,这别人可以是某个意中人、一般异 性或广大而笼统的人群。
虚荣是难免的,怎奈人生易老,红颜难久,这是谁也逃脱不掉的规律。好在绝大多数人都会 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步调整自己的心理,克服在相貌方面的虚荣心。事实上,在不同的年龄段 ,相貌的内容在发生着变化,人们对相貌的感觉和评价也在随之改变。年龄越小,相貌的美 就越具有物质的、生理的性质,因而彼此也越为相似。譬如说,天下的娃娃都一样可爱,那 是一种近似小动物的美,表现为稚气的表情、娇嫩的皮肤、憨态可掬的动作。少男少女的美 洋溢着相同的青春朝气,但我们已能发现,其中有些人因为正在形成的优秀个性而显得更具 魅力。对于一个成年人的外貌,我们一般不会对其物理性方面例如五官的构造、皮肤的质地 给予高度评价,而是更加看重其所显现的精神内涵。
叔本华说:“人的外表是表现内心的图画,相貌表达并揭示了人的整个性格特征。”至少就 成年人的相貌而言,他的这一看法是有道理的。在漫长的时间中,一个人的惯常的心灵状态 和行为方式总是伴随着他自己意识不到的表情,这些表情经过无数次的重复,便会铭刻在他 的脸上,甚至留下特殊的皱纹。更加难以掩饰的是眼神,一个内心空虚的人绝对装不出睿智 的目光。我们大约都遇见过那样的人,他们的粗俗一望而知,仿佛就写在他们的脸上。同样 ,当我们面对爱因斯坦的肖像时,即使没有读过他的著作,我们从他的宽容、幽默、略带忧 伤的神情就能判断他是一位智者。叔本华也举了一个例子:一群高贵的绅士来到维斯孔蒂公 爵的宫廷,维斯孔蒂问他的年幼的儿子,谁是最智慧的人,孩子稍作环顾,就去拉着彼特拉 克的手,把这位文艺复兴时代的巨人带到了父亲面前。有趣的是,中国的圣人孔子和西方的 圣人苏格拉底都是相貌极其古怪的人,但是,历史并未留下人们认为他们丑陋的记载。
总之,在到达成熟的年龄以后,一个人相貌中真正有吸引力的是那些显现了智慧、德行、教 养、个性等心灵品质的因素。至少就男人而言,这基本上是共识,聪明的女性也是这样来欣 赏男人的。那么,女性是否也应该这样来欣赏自己,或者男性是否也应该这样来欣赏女人呢 ?我认为是的。哪怕是绝色美人也免不了有迟暮的一天,世界上再高明的美容术也不能使美 色永驻。因此,女人在中年之后仍然一心要以色媚人,这至少是不明智的。能够使女人长久 保持魅力的也是容貌中的精神特性,一个气质高贵的妇人虽然未必像妙龄美女那样令许多男 人神魂颠倒,但却能获得男人和女人的普遍敬慕。请不要说这不是一种女人魅力,无论男人 魅力还是女人魅力都决不是纯粹的生理特质,而永远是多种因素的综合。另一方面呢,无论 男人还是女人,都必须顺应大自然的安排,在不同的季节收获不同的果实。
200212
名著在名译之后诞生
当今图书市场上的一个显著现象是,由于世界文学经典名著已无版权问题,出版成 本低,而对这类书的需求又是持续不断的,销售有保证,因此,为了赚取利润,许多书商包 括一些出版社匆忙上阵,纷纷组织对原著毫无研究的译手快速制作,甚至抄袭拼凑,出现了 大量选题重复、粗制滥造的所谓名著译本。问题的严重性在于,这些粗劣制品的泛滥必定会 对大批青少年读者造成误导,甚至从此堵塞了他们走向真正的世界文学的道路。
从什么样的译本读名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在一定的意义上可以说,名著是在名译之后诞 生的。当然,这不是说,在有好的中译本之前,名著在作者自己的国家和在世界上也不存在 。然而,确确实实的,对于不能直接读原著的读者来说,任何一部名著都是在有了好译本之 后才开始存在的。譬如说,有了朱生豪的译本,莎士比亚才在中国诞生,有了傅雷的译本, 罗曼·罗兰才在中国诞生,有了叶君健的译本,安徒生才在中国诞生,有了汝龙的译本,契 诃夫才在中国诞生,如此等等。毫无疑问,有了名译并不意味着不能再有新的译本,只要新 的译本真正好,仍会得到公认而成为新的名译,例如在朱生豪之后,梁实秋所译的莎士比亚 ,在郭沫若之后,绿原所译的《浮士德》,也都同样成了名译。可是,我想特别强调的是, 一部名著如果没有好的译本,却有了坏的译本,那么,它就不但没有在中国诞生,相反可以 说是未出生就被杀死了。坏译本顶着名著的名义,实际上所展示的是译者自己的低劣水平, 其后果正是剥夺了原著在读者心目中本应占有的光荣位置,代之以一个面目全非的赝品。尤 其是一些现代名著,包括哲学社会科学方面的重要著作,到了某些译者手下竟成了完全不知 所云的东西。遇见这种情形,我们可以有把握地断定,正由于这些译者自己读不懂原著,结 果便把无人读得懂的译本给了大家。只要我们直接去读原著,一定会发现原著其实明白易懂 得多。
一部译著之能够成为名译,绝不是偶然的。从前的译家潜心于翻译某一个作家的作品,往往 是出于真正的喜爱乃至偏爱,以至于终生玩味之,不但领会其神韵,而且浸染其语言风格, 所以能最大限度地提供汉语的对应物。傅雷有妙论:理想的译文仿佛是原作者的中文写作。 钱锺书谈到翻译的“化”境时引述了一句话,与傅雷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好的译作仿佛是 原著的投胎转世。我想,之所以能够达于这个境界,正是因为喜爱,在喜爱的阅读中被潜移 默化,结果原作者的魂好像真的投胎到这个译者身上,不由自主地说起中文来了。这样产生 的译著成功地把世界名著转换成了我们民族的精神财富,于是能够融入我们的文化进程,世 代流传下去。名译之为名译,此之谓也。在今天这个浮躁的时代,这样的译家是越来越稀少 了。常见的情形是,首先瞄准市场的行情,确定选题,然后组织一批并无心得和研究的人抢 译,快速占领市场。可以断言,用这种方式进行翻译,哪怕译的是世界名著,如此制作出来 的东西即使不是垃圾,至多也只是迟早要被废弃的代用品罢了。
20031
经典和我们
“蝙蝠文丛”从西方自古及今人文经典著作中选择比较轻松易读的文本,按照主 题分辑,按照作者分册,陆续出版。这套丛书的宗旨是“经典文本,轻松阅读”,很合我读 书的旨趣,我来说一说自己的理解。
读什么书,取决于为什么读。人之所以读书,无非有三种目的。一是为了实际的用途,例如 因为职业的需要而读专业书籍,因为日常生活的需要而读实用知识。二是为了消遣,用读书 来消磨时光,可供选择的有各种无用而有趣的读物。三是为了获得精神上的启迪和享受,如 果是出于这个目的,我觉得读人文经典是最佳选择。
人类历史上产生了那样一些著作,它们直接关注和思考人类精神生活的重大问题,因而是人 文性质的,同时其影响得到了许多世代的公认,已成为全人类共同的财富,因而又是经典性 质的。我们把这些著作称做人文经典。在人类精神探索的道路上,人文经典构成了一种伟大 的传统,任何一个走在这条路上的人都无法忽视其存在。
认真地说,并不是随便读点什么都能算是阅读的。譬如说,我不认为背功课或者读时尚杂志 是阅读。真正的阅读必须有灵魂的参与,它是一个人的灵魂在一个借文字符号构筑的精神世 界里的漫游,是在这漫游途中的自我发现和自我成长,因而是一种个人化的精神行为。什么 样的书最适合于这样的精神漫游呢?当然是经典,只要我们翻开它们,便会发现里面藏着一 个个既独特又完整的精神世界。
一个人如果并无精神上的需要,读什么倒是无所谓的,否则就必须慎于选择。也许没有一个 时代拥有像今天这样多的出版物,然而,很可能今天的人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阅读得少。在 这样的时代,一个人尤其必须懂得拒绝和排除,才能够进入真正的阅读。这是我主张坚决不 读二三流乃至不入流读物的理由。
图书市场上有一件怪事,别的商品基本上是按质论价,惟有图书不是。同样厚薄的书,不管 里面装的是垃圾还是金子,价钱都差不多。更怪的事情是,人们宁愿把可以买回金子的钱用 来买垃圾。至于把宝贵的生命耗费在垃圾上还是金子上,其间的得失就完全不是钱可以衡量 的了。
古往今来,书籍无数,没有人能够单凭一己之力从中筛选出最好的作品来。幸亏我们有时间 这位批评家,虽然它也未必绝对智慧和公正,但很可能是一切批评家中最智慧和最公正的一 位,多么独立思考的读者也不妨听一听它的建议。所谓经典,就是时间这位批评家向我们提 供的建议。
对经典也可以有不同的读法。一个学者可以把经典当作学术研究的对象,对某部经典或某位 经典作家的全部著作下考证和诠释的功夫,从思想史、文化史、学科史的角度进行分析。这 是学者的读法。但是,如果一部经典只有这一种读法,我就要怀疑它作为经典的资格,就像 一个学者只会用这一种读法读经典,我就要断定他不具备大学者的资格一样。惟有今天仍然 活着的经典才配叫做经典,它们不但属于历史,而且超越历史,仿佛有一颗不死的灵魂在其 中永存。正因为如此,在阅读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