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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声而现的,还有这些重甲利兵们豁然闪出的一条空道,容仁瑞公主和被她所挟持的洧王通过。
闻人七月不由自控地骇然看向身边为玄蜂剑所指住的男子,他到底是不是人?怎会如此玄怪?
洧王浅浅一笑,大步地往外走去。
他的手柔不用力地握着七月的手腕,看似在推挡剑锋,实质上却是他拉着她追星赶月般地快速前行。
瞬华时刻,晕头转向,混混沌沌,凝目弥望,越过被漫不见边、多不知数的玄甲军团覆得严严实实的甬道长廊,连走几进大门的礓磋慢道,直至最后抵达了看似后宫门一般的朱漆铜钉门榍前,这才止住了步伐。
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对于七月来说,实在是一无所知的谜样府邸。
洧王始终微微含笑,神色不动的平静样子,到了这处,他才侧转头,对着不远处的围拢但不靠近的玄甲武士说道:“主相到了吗?”
其中一名铜鉴鎏金纹饰与众不同的甲士上前,抱拳躬身作礼,复又跪地单手撑膝恭声禀曰:“已然抵二道门阙,盏茶内必至此处。”
洧王轻哼一声,说道:“真慢!他,就是故意的。罢了,不等他,昭勇大将军,你且替我备一车舆,随行一骑烟云兽,本王要送仁瑞公主出帝都幽州。另备十镒(注3)金的资斧,公主既想外出见识一番国朝风土人情,本王也不可阻拦,是么?”
那位被唤作昭勇大将军的鎏金铜鉴玄甲战士恭然诺声退下,只须臾一刻,便见有数名副尉引着一单驾单辕的轻便马车过来,一旁还有一匹毛色淡灰,神骏异常,四蹄踏云般的马儿过来。
洧王被七月“俾持”着上了马车,他坐在马车座驾上,由着七月的玄蜂小剑兀自架子他的脖子上,一边则轻松自如地同那位昭勇大将军说道:“不用车夫,本王亲自驾车。主相来了,同他说一声,本王一阵便回。”
这里……是哪儿?
真的……神隐了……
七月手上的玄蜂小剑早就丢在马车车厢内两边靠窗坐榻的其中一边皮垫子上了,她只顾掀着气窗小帘子往外看着。
这里,不是宁波的地级市——余姚市。
前头珠箔帘子外地座驾上传来洧王安闲自得的声音:“这里是帝都幽州。孚应国的国都,你觉得如何?”
闻人七月抓住车窗上的剑脊棱形雕花木套,心中震愕难以形容。虽然,她也确实猜测自己到了异世界,可真正到了此刻,亲眼目睹这宛若古中国的街市情形,那种愕窒的感觉还是立刻走遍了全身。
眼前,长条青砖铺满了整条街市,平整漂亮得不像是真的。按说,古代的砖石漫地该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
可是,这里,不同。
像是,水泥地,还是雕花饰纹的平整水泥地。
好特别。
大街很宽,足有五丈面阔,一点儿不比现代的马路狭窄。
两边则是坊市酒肆铺店,皆为两到三层木建筑楼阁轩榭的房座,上有飞檐,后有走壁,上出下出,均雕花画鸟,精美非凡;甚至,远远看去,隐隐绰绰还能瞧见重檐歇山顶式庑殿建筑,四角、八角攒尖的宫式建筑;而街道两边的铺坊内,玉器瓷器、玩物古董、当铺金店、酒楼茶馆,真是应有尽有,一如港台古装影视剧,各种各样,品目繁多,缤纷多彩,令人目不暇接,只觉辉煌复杂,美不胜收。
真的,不是自己的时代。
多得,《千与千寻》,否则,她也不见得能迅疾反应自己到了异界。
直到出了幽州城,在城外一里处,七月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里的道路,变作了三合土铺地的两丈左右见宽的长道。两面均是田地,远处可见树林、山峦。
天空蔚蓝,微风轻拂,空气清新,风景宜人。
洧王驾停了马车,从座驾上下来,而后绕到车后厢,打开门,冲着闻人七月伸出手,示意她下来。
七月没有理会他,抓起榻边的玄蜂小剑,起身弯腰从车上跳落到地上,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低眉扫目瞧了一眼旁边的烟云兽。
洧王毫不介怀,他笑吟吟地交臂而抱,悠然说道:“这里已是幽州城郊,烟云兽,就送给你了。十镒金均在烟云兽的鞍辔前方。此外,这会子是巳时,你到未末时分还没被捉住,就算你赢了。”
果然,没错!
只要自己躲到申时,就得救了!
闻人七月微张檀口,心中转过数个念头,一时哑然。
洧王微微宜笑,容颜甚美,启口言道:“那么……本王,可要走了。”
言毕,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行得数步,到了马车前身,翻身跃上,驾辔而行,转眼便离得远了,未几只成一远远小点。
七月足足呆了一刻,遽然间省起:生死之约,已然开始了!
根本不知道,这位洧王,孙洧渊的暗卫,会在什么时候派出。也许,早在他出帝都幽州之前就已经暗示派遣人手了?
可是,闻人七月,她,不会骑马啊!!!!
死死瞪住眼前的这匹洧王留下给她,名为“烟云兽”的灰马,它有两米以上的连头身高,体型彪悍高大,看去桀骜不驯,真令人望而生怵。七月咬咬牙,决定去拉烟云兽的辔绳,同时手中握紧了小剑,以防这马儿突发狂性,马蹄乱踹,误伤自己。
只是,还没等七月抓到辔绳,那烟云兽竟然猛地长长嘶鸣一声,撒蹄转头往田间奔去。
七月愣了一愣,猝地大叫起来:“我……我的钱……我的马儿……!”
该死的烟云兽,它竟然劫了她的钱,私逃离主!这一刻,七月顾不得多想,下意识地拔腿就追。
囧。
很辛苦。
为了锻炼体力,拉近男女体力差距,也曾试过每天跑三千米。
但是,一般而论,没有正常人,是可以赶得上号称踏风追云的良驹的速度的。所以,闻人七月在田埂上奔了数十米,就歇心了。她本待停下转身放弃。
无奈,当她发现自己放缓速度,最后站住在土埂中的时候,前方的烟云兽,竟也顿住了,还回转头得意嘶鸣,似在嘲笑她的无能!!!甚至扭扭脖子,示威一般地耸耸肩背,那马鞍前头的钱袋子立时就露出来半截!!!它居然还会炫耀!!!
闻人七月一直承认,自己是个火爆脾气。所以,她才会喜欢跆拳道,因为,这种旋风踢、后勾、前踹的腿部攻击,非常适合她的脾胃。
只有,挑衅,我全盘接受!
眼下,烟云兽,在挑衅她!!
说到底,她也不晓得暗卫会从何处追踪她。烟云兽,是洧王的赠物,也许,他做了手脚。跟着它,并不智。不过,此间,极目远眺,尽是平原田地,一眼望竭周遭,无所遁形。独有这烟云兽奔去的方向,有成片林木,绵延成势,直至远地山脉峦嶂。
先跟着它,如果到林薮麓薄之地,还不曾捉住它,那便果断割肉,弃走他方,同它分道而行。进了树莽浓荫地带,若还会被暗卫寻到,那么也只能自叹命该如此了!
于是,七月再不控制自己,只嘟嘴大声叱道:“臭马儿,你给我站住!”
烟云兽当然不会乖乖地听她,回应她的只是一串如同嘲笑一般的难听嘶鸣声,且咝咝作响,仿佛这畜生完全看不起她,很轻蔑地在桀桀大笑。而后,它一撅蹄子,纵身前跃,又往前数个马身,直奔出一箭之地,却又停在那里,得意地回头看七月……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可是今天是马欺人!
七月一边顺着田埂追赶,生恐踩到了庄稼;一边则恨恨地暗自咒骂:死烟云,臭烟云,你别给我赶上!你要是被我给赶上,我就给你一剑,扎在你屁股上!让你尝尝玄蜂小剑的剧毒!
这一思量间,她蓦地忆起,洧渊说过玄蜂小剑有毒!这是真的吗?倘若是真的,为何她至今没有毒发的感觉?若这是假的,那么洧渊有什么必要来骗她?心里虽疑虑重重,却也没时间多想,此刻,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以七月的脚程,就人类女子而言,并不弱;但是当她踏入这片大约树身均高十米的丁香林,却连烟云兽的屁股都没撵着的时候,还是对人力追赶这匹马驹脚程这样荒唐的事情起了弃念。
因此,她自嘲地笑了笑,缓缓放慢了脚步,看了看正西方那个灰色的影子,再不理会它的逗弄,只管自己掉头往太阳升起的正东方走去。
丁香乃常绿乔木,因性喜阳光,故而南面特别茂盛。闻人七月往东面走,同时方向渐偏南;北面是来方,自然不能回头。她听得背后有马蹄得得踩踏声,估到是烟云兽跟来,心中略有不详之感,但也无可奈何。
慢慢在阴暗蔽日的林木间走了半个时辰,异样的平静令七月实难安心。
正心神不定,惴惴难安之际,忽见前方有一男子端坐丁香树下。闻人七月乍然一战,心道:莫非是暗卫到了?但,也无妨,她握紧手中小剑,自我慰藉想着,嗯,确实,至多一个鱼死网破。
一步一步走近,只见此男子面目怖人,眼神凶悍,身穿百结败衣,衫褂不整,一双手掌竟从腕部开始为虎掌状!最令人恶心作呕的是,他的舌头正伸出数丈长,盘于地上,宛若长蛇……
这……这是什么???
七月大惊失色,从未见过这般如同鬼怪妖魔样的人,活生生、鲜亮亮地出现在眼前,触手可及。这一惊一乍间,她登时踏到枯枝,发出咯吱声响。长舌男子似乎早在七月靠近之时就发觉了,他没有迅疾回头,却只是老鸦样地发出一声令人震怖的沙哑笑声,而后缓缓地将脑袋侧了一个方向,朝准了七月这边……
“……烟……烟云……”
七月咽了一口口水,发觉自己连发声都发不清晰,唯手中的小剑越握越紧,几乎要让手指生痛出汗。
身后一个毛茸茸的,呼着热气的喷声靠过来,抵住了她。
是烟云兽!
它还在旁边!
可是,一匹马儿,四足为蹄,能否对付一双虎爪?
七月紧紧用牙齿咬住了嘴唇,胆大如她,瞧见如斯怪物,亦是浑身颤抖起来,她抬起手中玄蜂小剑,对准前面转头看她的长舌妖男,口中说:“……烟云,快……快走……”
烟云兽,仍旧没听她的话,只定定站在她的身旁,一动也不动。
七月大急,立时担忧焦虑起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便是意图害她的那个黄衫女孩儿,她都不忍心下手杀害;虽然,她绝对有这个能力,并且,她也知道,让那个黄衫女孩儿逃脱,对她绝对不利,但是,活活害死一条性命,对于来自现代的她来说,终究还是为难了点,即使是生死关头;而眼前,这烟云兽,她一路跟来,它并不曾害她,而且,它还很可爱……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那长舌妖男正在慢慢地站立起来,舌头收了一半,却还伸着一半。在它慢慢挪移到闻人七月和烟云兽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忽地碰到了缠绕在丁香树上的忍冬花藤木,令人悚怯的是,碰到那妖男长舌的忍冬花的木质藤木,瞬间撕断成数小段!
妖怪!
妖怪啊!
七月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滴,她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完全无法挪动。不知是否是错觉,身旁的烟云兽的粗粗喷鼻都变得似乎是更加沉重了。
救命啊!谁来救命!
“仁瑞,不可妄动!那是獏犭为!”
注1:褕凰衣:礼服,上绣凤凰踏花纹或者是凤凰踏云纹。此为孚应朝专属皇后、公主的上品礼服。
注2:丱发:就是头发形似“丱”字,故名。其形式是先将发中分,于头的两侧各盘扎一髻,并于髻中各引出一绺头发自然垂下。
注3:镒:金银计量单位,一镒为二十四两。
第四章 主相祥明
“钦原驭火之术!狸力化土为石!咄!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耳后不远处响起男子数串清朗明亮的吟诵语声,随着语声,一道燃着火球的光芒出现在半空中,似乎当中还包裹了一个巨大的石块。这火石直直地打中了那迟缓前移的妖男的长舌,似是遇到了浇灌汽油的易燃之物,火球腾地蹿起巨大的灼火之光,且迅速下落压住了妖男的舌头,令它如被钉在地上。
那被唤作獏犭为的妖物状极痛苦地在地上滚动、弹跳起来,无奈它的舌头被固住,便是踯腾飞跳得再高,仍旧因为那块覆压且灼烧它长舌的巨石,而不得脱樊。纵然这怪物吃痛跃起至丈高,最终还是被下力拉拽生生砸落在地,根本无法逃离。
只转眼,它便气绝而亡。
闻人七月口呆目钝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时四肢僵劲,半天不能苏复。
自然,她虽然不曾甦动,但身后救了她的男子却终究是飘飘然地行到了前头了。
忽然之间,一种耀粲辉辉的光亮明媚感满布眼前。
一名男子,年二十有五,十分年青。他身着荼白色,同色续衽,襟缘为藕色的直裾大袖深衣,外罩缁色大氅,一般大袖对襟,衣缘掐边金色线绣夔龙麒纹,腰间则以墨色衿带松松扎住。仔细端详他的容颜,只见此人肤色白皙,脸容秀雅,曲眉丰颊,清声便体,乍一见似五行之秀气都要涌将而出。如此一派仙风道骨般地行到七月的眸内,这才略略弯身,伸出一只其白如玉的大手,向着七月温温笑道:“公主,可要下臣携扶?”
他是谁?
下臣?他是孚应国的臣子?
七月乱思了一会,在面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颜,说道:“不……不必。”
她惊魂未定,但不曾跌坐在地上,无需人搀起;若是走个平地,也要他人扶持的话,那岂不成了压迫劳苦大众的封建阶级?
但是,他到底是谁?
——“主相到了吗?”
——“已然抵二道门阙,盏茶内必至此处。”
——“真慢!他,就是故意的。”
——“不用车夫,本王亲自驾车。主相来了,同他说一声,本王一阵便回。”
电光朝露一瞬间,七月脱口而出:“主相大人!”
缁氅白衣的男子微噫了一声,似颇诧愕,旋又颜色松懈,坦然自若地淡笑言道:“嗯,下臣在这里,公主唤得这样大声,有何吩咐?”
七月并无可吩咐之事,故此适才贸然出口的话语已让她后悔,此刻这位主相欣然应诺,且又问及她公主口令意欲何为,顿时令她觉得更加茫然不知所措。
这位主相见眼前的华服女子因之前的急奔,早已甩脱弃了华彩艳丽的对襟大袖褙子外服,而那裙幅甚大的秋色襦裙不知道何时也不见了,此刻的女孩儿,只是穿着杏色花罗深衣,用青绫束带扎住腰部,颇有些狼狈地站在那里。
她现在的这身打扮,已经不能称其为公主褕凰衣了。
男子笑了笑,说道:“王上的手艺是越发出众了,公主的百花反绾髻,后头的燕尾,经此急奔骤变,竟是纹丝不乱。”
啊?他,他说什么?
百花反绾髻?燕尾?
闻人七月下意识地抬起手,摸向脑后。
这是什么?
何时,披散的长发早已束成整齐端洁的髫髻,也无定发胶定住发丝,却稳称固当,丝毫未因前番发力狂跑而散落……
难怪,刚才一直觉得有点奇怪,几乎要以为自己扎了马尾在跑步呢。
洧王?是洧王弄的?
他……他到底是怎么弄的?
还没等七月想出个子丑寅卯来,那边孚应主相又在沉声言说:“嗯,这些事且不去管他。公主你,身染剧毒,还是莫要淘气,快随本相回帝都吧。待下臣为你解了毒,届时,再要出去游历全国,自是听随君便。”
解毒……
真的中毒了?
闻人七月十分纳闷地抬起手中的玄蜂小剑,再次细细端详:确实,如一泓清水,寒澈清亮,毫无紫黑喂毒之气。再睨向自己的右臂,虽仍隐隐作痛,但真的毫无酥麻感觉,不像是中毒了。
“走吧。”
缁氅白衫男子说着一手拉过烟云兽,一手握住了七月的左手,极为轻松灵巧地收了她的玄蜂小剑。似是只在一晃眼间,他的温暖指腹搭住了她左手虎口,微微一按即刻卸脱了她的力道,转瞬那小剑就入了他的宽袖内,消失不见。
而后,他轻抬右臂,极为优雅地划出一圈弧度,如旋臂舞挥一样地动了一动,七月顿感全身莫名着了一股柔力,倏地拔地腾空而起,竟是稳稳落座在烟云兽的马鞍上了!
还来不及等七月惊呼出声,身后靠上一个结实的胸膛,一股淡淡的自然草木味萦绕鼻间,迅速荡满周边。只听脑后男子喝了一声:“烟云,走!”立时,四周景物开始后退。
林木茂盛,丁香长势极好,又有忍冬缠绕丛生,且有小檗(注1)间或生长,故此,驮着两人的烟云兽,行进速度并不快。
也真是难为它,之前跟着七月走到如此密林深处。
闻人七月想了一想,终是担心地开口说道:“呃……主相大人,……”
身后男子幽澹素净的声音缓缓响起:“公主唤我祥明即可。”
祥明?
小明?
囧……很……很科普读物的名字啊。
“……祥……祥……祥……明,呃,洧王,暗卫……”七月很是费了一番劲,才吐出那两个字,如此乡土的名儿啊,令人赞叹。
那孚应主相听了她的话,似是沉思了一会子,方才说道:“公主可是担心王上他,派遣暗卫阻你起行,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