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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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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母亲都在农村?”
  “嗯,父亲去世了。母亲没有工作,姐姐在县里一个厂子,当工人……”
  “艾荣阿姨……给我看了你写的一篇文章,我看你很有学问,你读的书很多?”
  “念到高一,家里供不起了,就参加了工作。”
  经过这么几问,她好像放松些,不再那么拘谨了。
  “你什么时候入党?”
  “前年……”
  “我是大前年……”这时她脸上微微露出自然的笑容。
  整个谈话,都是她在问,好像她不是来谈恋爱,倒是在审干。这使卜奎觉得不太舒服。但一想,她要了解这些,也无可厚非。
  第一次“会谈”,持续了有四五十分钟。卜奎忽然想起,张敬怀女儿胜美前天要他给买像皮泥,而且今天就要。他有了借口,忙说:“就谈到这里吧!我有件急事要做。”
  闵青莲似乎有些意外,说:“我们科长给了我半天假呢……”好像还想谈下去。
  “就谈到这里吧!”
  “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再说吧……”卜奎好像漫不经心。
  闵青莲刚走出去,夫人进来问:“怎么样?”
  “还……还可以……”卜奎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觉得不是‘ 还可以’ ,而是百里挑一。”夫人说。
  就在这个星期六,闵青莲没有和卜奎约会,没有等到下班,就提前来到了张敬怀家里。她已经没有第一次那么拘谨了,一见卜奎,很开朗主动地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夫人也在旁边促进:“出去走走嘛。对面就是西山公园……”
  卜奎只得跟着她走。刚出院儿,闵青莲说:“我忘了,要回办公室拿件东西……”
  “你去拿,我在这儿等着。”
  闵青莲说:“咱们一起走。”说着要拉他的臂膀。
  卜奎觉得在大门口拉拉扯扯地不好,便跟着她进了办公大楼。到底不知道她拿什么东西,走了几个办公室,也没有见她要拿的东西。每到一个办公室,她都向同志们介绍:“这是卜奎同志。”其实,用不着她介绍,在省委机关,谁不认识卜奎?在介绍卜奎时,总是笑咪咪的。好像是有意让卜奎作为她的朋友来“亮相”的,这使卜奎感到很不舒服。
  到底她找到了她要拿的东西,好像是拿了一份文件。二人出了大楼,进了西山公园。闵青莲找了一个石凳,“坐,坐!”她主动地说。
  卜奎顺从地坐下,有意拉开点距离。她直接了当地问:“你对我有意见吗?”
  在当时,青年们谈恋爱,并不问:“你爱我吗?”常常用“你对我有意见吗”来代替。如果回答是“我对你没有意见”,就等于说是“我同意爱你。”
  卜奎一怔:才见了一面,我们又不在一起工作,我对你能有什么意见?说:“没有,没有意见。”
  闵青莲一笑:“我觉得,你对我也不会有意见。”
  卜奎又一怔,原来她说的“意见”是同意和她继续“处一处”的意思。
  卜奎不知道怎么回答。
  闵青莲又说:“我给我爸爸妈妈说好了,今天请你到我们家里。他们要和你谈谈呢。”
  卜奎这才反应过来:“不行,我还有事。”
  “我已经和家里说好了,你不去,我怎么向他们说呀!”
  卜奎有些为难:“要我到你家里去,是一件大事,你应该先征求我的意见!”
  “这有什么呀!”她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串个门嘛,谁还不串门呀!我父亲是警备区政治委员,母亲也是处级干部,吃不了你的。走吧!”
  卜奎又不想在公园和她拉拉扯扯,只好跟着她走。卜奎没有想到,他和闵青莲的“处一处”,居然在一起,怎么也扯不断,不能不“处”下去了。
  那天,闵青莲把卜奎领到自己家里。她们家住的也是一座独立的小院。很显然,这是闵青莲有意让父母相看未来女婿的。但闵青莲向父母介绍卜奎时,只说卜奎是她的同志,她父母自然是明白的。作为警备区的政治委员,这位高级干部和卜奎谈话时,一派居高临下的样子。卜奎感到,这个首长,不如他为之服务的张书记那么平易近人。
  他对卜奎问这问那的,问了许多,先是问卜奎的父亲,接着是问她母亲,好像“审干”似的,把卜奎的家庭出身,个人成分,学历和工作问了又问。卜奎如实一一回答。问的结果,好像是这位首长对他的印像还不错。卜奎早想告辞,可是没有机会说话,等这位首长嘱咐他要好好工作并要求进步更快等等,口气略一停顿。卜奎觉得再也耐烦不下去,忙说:“首长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逃跑似的离开那里。闵青莲追着要送他,卜奎一面跑,一面回头说:“我还有急事,再见吧!”
  从此,每隔三两天,闵青莲就约他见面,谈话,征求什么“对我的意见”。
  卜奎想了好多次,觉得这个对像,无论她的思想、品格、性格、气质,他都不喜欢,实在不能再“处”下去了。他认真想过,给干部做鉴定,可以这么写:什么“工作一贯积极”呀,“能完成任务”呀,“要求进步靠近组织”呀,“善于团结同志”呀……从这些抽像的空话中,你很难看出一个“人”来。空话写一大篇,远不如举一件小事,能说明一个人的思想品格。而真正能表现一个“人”的真实的,却又常常是文字表达不出来的。像他对闵青莲的印像,就没办法说得出来。
  能说得出来的(如工作积极,要求进步等等)并不都真实;说不出来的却是真实的。唉,我该怎么办呢?
  可是,闵青莲却对他却格外“积极”,经常去找他,在省委大食堂吃饭,只要她见到卜奎去了,总是买两个人的份,而且在一起吃。见了生人,就主动向人介绍卜奎。她要给人们一种印像:他们的爱情关系已经板上钉钉了。有好多次,闹得卜奎不得不找个借口躲开她。
  卜奎感到不能再“处”下去,必须和她谈一谈了。
  有一天,卜奎约她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说了几句闲话后,卜奎说:“青莲同志,我想,我们应该认真谈一次。”
  “是的。”闵青莲说“我对你也有点意见,最近你怎么老是躲着我呀!”
  卜奎说:“我们处了这么几个月,我觉得不能再处下去了。”
  闵青莲一惊:“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
  “什么地方不适合?”说着眼泪立即流了下来。
  卜奎耐心给她解释:“你是一个好同志,可是,我们不合适……”
  “我好几次问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你,你都说‘ 没有意见’ 呀……”说着饮泣起来。
  “没有意见,不等于就可以谈恋爱,我什么时候都会说,你是一个好同志,我今天这么说,以后还会说你是好同志,可是好同志,不等于可以结为夫妻呀!”
  青莲悄声哭了一阵,说:“现在,谁不知道我和你处了对像呢?我丢不起这个人,你叫我怎么见人呀!”
  卜奎安慰着她:“这有什么?处对像,和办其他事情一样,可能成功,也可能不成功,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哪!”
  闵青莲停了一刻,忽然说:“不对,肯定有人从中破坏,你又有对像了。”
  卜奎一惊,接着笑了:“这怎么可能呢?没有,绝对没有。”
  “有,有,绝对有!”说着一面哭一面往回跑。卜奎想叫住她,再解释几句,可是她怎么也不肯回头。
  这天晚上,闵青莲回到家里,先是躺在床上什么也不说,妈妈发现她的情绪不对,一问她,她就哭个不停。
  “你到底怎么了,孩子?”
  青莲又哭了一会儿,才说:“他,卜奎不和我好了……”
  “嗯?他为什么不和你好了?你不是对我说过,你征求过他的‘ 意见’ ,他答应你,没有‘ 意见’ 吗?现在怎么又有‘ 意见’ 了?”
  女儿继续哭着:“我问他……他还说,说,我是好同志……可是,他说,不和我‘ 处’ 了……”
  “他是什么东西!说和人家‘ 处’ ,‘ 处’ 了一段,又不‘ 处’ 了,出尔反尔的。难道我们家的女儿是那么‘ 好玩儿’ 的吗!”母亲的声音很大,简直是在吼叫。
  政委父亲走进来:“吵吵什么?吵吵什么?”
  女儿不语,妈妈大声说:“你的宝贝女儿被那小子给‘ 甩’ 了!”
  父亲停了一刻,问:“你们的感情发展到什么‘ 程度’ 了?”
  女儿还是不语。
  父亲又问:“是不是他和你发生了……?”
  女儿不回答。
  政委也吼起来:“哼!我们的女儿是好‘ 玩’ 的吗?”说着拿起了电话,一下拔到张敬怀家里:“喂!你是张敬怀……老张吗,你那个小秘书,怎么回事?和我们青莲‘ 谈’ 得好好的,怎么说甩,就把青莲甩了?”
  好像在电话中他又问了点什么,张书记回答了,他对着电话说:“你得管,他是你的秘书,你得为他的行为负责!……什么你不‘ 干涉’ ?你得干涉,这不是一般问题,这是品德问题!哪有‘ 玩’ 了人家,说‘ 甩’ 就‘ 甩’ 的道理!我女儿又不是一块手帕,擦擦鼻涕就丢!……”
  两位首长在电话中又呛呛了半天,这位政委说:“你得管,你们省委机关党委得管,他不回头就给他处分!”把电话摔在桌上出去了。
  次日,闵青莲报告了组织,首先是宣传部长找卜奎谈话。
  “卜奎同志,你和闵青莲同志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忽然要和她断绝关系?”
  “我们处了这一段,觉得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有什么地方不合适?你对她有什么意见?”
  “我……”卜奎语塞了“我说不出对她有什么意见……”
  “你说不出有什么意见,就是没有意见。……是不是有人在中间插‘ 杠子’ 了?”
  卜奎笑了:“没有,没有。我向组织保证!”
  “你可不能‘ 朝秦暮楚’ 呀。那是很,很不好,很错误的!”
  “不能。我以党性保证。”
  “你们处了这么长的时间,青莲说你们快结婚,她家都布置结婚房子了。这么突然要断关系,群众影响很不好呢。你再想一想,这是严肃的婚姻大事,岂同儿戏!”
  接着是机关党委书记找卜奎谈话,说得更严重:“在机关,谁不知道你和闵青莲同志谈恋爱?闵青莲同志早就说,要操办结婚了。你突然宣布结束关系,这不仅是为无产阶级道德所不允许,也是党的纪律所不允许的。……闵青莲同志和我谈时,眼睛都哭肿了。你们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什么‘ 程度’ 了,你很受组织器重,也是很有前途的年轻干部,可不能玩弄女性呀!那是很危险的!”
  卜奎为谈话所震动了,觉得这件事情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
  机关党委书记又说:“你回去考虑考虑,我觉得,不能这么了结。就谈到这里吧!”又嘱咐说:“你要认真,严肃!”
  卜奎暂时觉得和他再没有可说的了,只好告辞出来。
  张敬怀夫人艾荣是介绍人,她是对自己的战友杨旭打了保票的,她怎么也想不出来卜奎变卦的原因,无论从地位,家庭,人品,她都想不出卜奎要断绝关系的理由。她认真和卜奎谈了半天。
  “怎么回事,小卜?前天青莲和我谈,哭得像泪人似的。她早就和我说过,你们不是都计划结婚了吗?”
  “没有的事。”卜奎说“那是她一个人的想法。”
  “那……怎么你突然要中断关系?”
  “我们处了这一段,觉得不合适……”
  “什么地方不合适,你总得有个说法呀!”
  卜奎想了想,也实在想不出来,说:“谈恋爱的事,我还是头一次。我也说不出来怎么不合适。也许是性格吧?”
  “一对共产党员,都为共产主义奋斗,性格会有什么不合适?有什么事不可以拿到桌面上说的?”
  “艾阿姨,”卜奎第一次叫艾荣为“阿姨”,“有关性格,气质方面的事,是说不出来的。”
  ……
  艾荣和卜奎谈了很久,觉得她没有能“既挽狂澜”。
  此后一个星期之内,青莲有五六次约卜奎见面,卜奎就是一个“不见”。他想,闵青莲确实爱他,但他觉得这个女孩子不可爱。他想用“不见”的办法拖下去,他认为时间久了,也许她慢慢就淡忘了。
  可是卜奎这“不见”的策略,没有奏效。一件使他震惊的事发生了。
  那天,他正在浏览上面发来的文件,突然机关党委打来电话,说是闵青莲割动脉血管自杀了,正在医院抢救。
  卜奎的心狂跳了半天,觉得自己惹下了天塌大祸。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他不得不到医院去探望了。
  闵青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有气无力,见了卜奎,拉着他的手大哭。
  “青莲,你,你怎么了?”一脸抱愧神情。
  “我不能没有你呀!没有你我还活着干什么呀!”又是大哭。
  在旁边的政委父亲对他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小伙儿,怎么回事?我姑娘是个茶杯呀?喝口水就摔碎!你得用党性保证,向我讲真话!”
  “不是,政委,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的,是怎样的?”政委吼着“你走吧。我女儿有个好歹,这事不算完!”
  可是女儿不让他走:“卜……卜!我是真的爱你呀。”
  在这种情况下,卜奎是无法离开的,说:“青莲,我,我,我实在不知道,对你说什么好……”
  青莲紧紧拉着卜奎的手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一生都忠实于你,行不行?我可以做一个家庭主妇,伺候你。给你做饭,洗衣服。让你在外面好好工作,安心工作。争取事业成就,前途光明。我早就想,我们结婚之后,把你母亲接来,我要做一个贤良媳妇儿,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都可以改正……”
  “去吧,好好想一想。”青莲的母亲说。
  卜奎本来不想为自己的婚事麻烦张书记,可是闵青莲为他自杀的事,是不能也不可能瞒住这位直接领导的。那天卜奎从医院回来,就到了张敬怀的客厅。夫人艾荣也跟着进来了。
  卜奎向张敬怀如实地汇报了事情的经过,至于他对闵青莲到底有什么“意见”,他和闵青莲什么地方“不合适”,他仍然不能向张敬怀说明白。
  艾荣说:“怎么不合适,我看很合适呀!真是天设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只凭人家对那一片痴情,就十分难得。”
  张敬怀沉思良久,缓缓地说:“这事……我也难提出什么意见。婚姻大事,要十分慎重是对的。不然,一错铸成终生恨。……反正,可不要造成一个悲剧呀!”
  “你好自为之吧!”停了一刻,张敬怀又面无表情地说。
  看来,张敬怀是理解卜奎的。
  见张敬怀不再说什么,卜奎只好告退。
  这天晚上,卜奎半夜也没有睡,他想了很多:闵青莲对他的一片痴情,确实少有。母亲有这么一个贤良媳妇,实在难得。如今,有几个家庭是十分美满的呀!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家庭?连张书记的家庭也不美满呀!只要青莲一生忠实于自己,做一个贤妻良母和好媳妇,也就够了。母亲身体不好,早就来信,要他快些结婚。如果她老人家看不见小孙孙,死也不能瞑目。自己对所谓的爱情,不能太理想化了……
  这样,卜奎就下了决心,虽然有些不得已,但古往今来,在各种情况、形势、原因的作用下,有几个人能躲过这“不得已”三字呢?可是,这顺从了“不得已”的事,却为以后酿成大悲剧,埋下了伏线。
  次日,他提着一包水果、点心,到医院去看望闵青莲了。青莲仍然躺在病床上,看样子身体好多了。
  “你好些了吗?”卜奎怜惜地问。
  闵青莲见卜奎的面容,肯定是回心转意了,勉强地苦笑着,说:“只要你不变心,我……会好的。”
  卜奎打开点心包,拿出一块递给她。她张开口,让卜奎往她嘴里放。卜奎只好顺从地给她放在口中,她苦涩地笑了。
  闵青莲很快出院了。她对卜奎说:“我们还像过去一样,以前的事,我全都忘了。就当它根本没有发生过,你说好吗?”
  他点了点头。
  又过了不到一个月,他们结婚登记了。结婚所需的一切,都是闵青莲和她父母操办的。卜奎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办成个啥样,他都没有意见。老岳母,只心痛女儿,只要女儿高兴,什么都能够满足她。
  卜奎呢?别的他都可以忍受。只是那位政委岳父,一直记着他女儿为卜奎自杀的事,连个好脸也不给他。
  省委在后院宿舍,给卜奎腾出两间房子,算是破例照顾。举行结婚典礼那天,在至爱亲朋中,张敬怀不愿为他预料中的悲剧捧场,没有去祝贺。张敬怀虽然没有出席典礼,送的礼物最贵重:一条双人床单。这条双人床单,是张敬怀在开某次会议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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