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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缇在书堆里找到县志给我看。说他打算出去逛逛,到傍晚就回。
县志上地笔迹颇潦草,也不知是上任知县或者他的师爷写的,就夏县这点人气,再有一个文房先生也是奢求吧。
县志记载:夏县在先王灭掉夏国之前,是夏国地国都(夏国也就一个城邦小国),如今属祝州辖地。整个夏城有住民三百二十一户。县境内二十七个村落,近千户人家。
与昙县一样,夏县没有驻兵,就南北城门各三名守卒,加上衙役。总共二十人。这就是维护治安的全部编制了。北边的游牧民族进城抢夺一通,夏县折损了大半“兵力”,如今我到任,见到的也就一个守城门的小伙子而已。
至于县学,这里根本不存在那种东西。
整个夏县没出进士、没出举人,近十年就出了一名秀才(也就是去府学读过书的人,有没有资格参加乡试,那还得再考考),开了家私塾。偶尔也代写状纸,做做讼师。
这么说,别提我,就连张缇,那功名也是笑傲夏县的。
刚想到张缇。他就回了衙门。拧着些腊肉之类地礼物,说本地富人今晚安排了接风宴。让我准备出发。阿青对这种酒宴反感得很,只说要留下来清理住处,我劝他不动,只得留他一人在衙门。
说是替我接风,出席者还不晓得我的姓氏,就都知道张师爷的名号了,还惊讶着这位师爷是举人出身,让小孩儿过去摸摸张缇的衣角,沾个仙气。
我只是暗笑。
见我不张扬,张缇也就闭口不提“堂上正座那位其实是当朝头甲前三”之类的小事。
一席吃下来,他给灌了个晕头转向,还得让我拖回去。幸好夏县小得可怕,出酒楼没几步就回了衙门。
衙门洞开,也没虚掩,更别提落闩。我扶着张缇进去,突见几个穿得破破烂烂地小孩子在大堂上玩闹。
“升堂!升堂!”
七八岁的男孩坐在桌后,开心地叫起来。
他的同伴追过去,挤在正席上摔成一团:“不行,这回我当县老爷!”“说好我了!”
其中之一往外瞥来,猛然发现我和张缇,愣住。另外几个孩子也看过来,不知所措。有胆大的拍桌子,喝道:“堂下何人!”架势还颇像那么回事。
我笑笑,没回答,也没叱责他们,只低头注意脚下,扶张缇往后院走。
此时孩子们又闹起来,推年纪最小的出来“捉拿”我,推搡中有人撞到身后的画壁,咚地一声响。
我转头去看,惊觉这一撞,让顶上悬挂的清正廉明字匾晃了晃。那块匾被蛮族砸过,本来就缺了一角,挂在上面看着危险,如今更是摇摇欲坠。
“当心头顶,你们快下来!”我急忙招手。
孩子们抬头看顶上,就在此刻,牌匾喀嚓一声,直落而下!
“啊!”
说时迟那时快,斜里跃过来一道人影,将沉重牌匾担在手臂外侧,转了半圈,砰地让到桌上。
一阵尘土飞扬。
“刚叫你们帮忙打扫,怎么都玩起来了!被砸到怎办?”那人教训着孩子们,转头向我,“秦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
我被那块匾吓了一跳,幸好阿青及时出手,不然上任以来第一桩人命案就出现了。
话说回来:“阿青,这些小孩是怎么回事?”
“哦,我上街去了一趟,看到乞讨要饭的孩子,就叫来…”阿青转头催促,“还不快做事?不干活就没馒头吃!”
喂喂,招童工……哦,在古代不违法。
年纪小地孩子扯着阿青的衣服,指向我:“大哥,那是谁啊?”
“对呀大哥,那两个人突然就闯进来,要不要赶出去?”别的孩子附和着。
大哥?敢情我们出门去应酬,阿青就捡一群流浪儿回来,做了孩子王?
阿青哈哈大笑,对小孩们说:“那个人啊,就是你们县太爷!”
“骗人,哪里老了?”反应快的孩子立刻提出疑问。
“不骗你,他就是新上任的县官嘛,要馒头,找他去!”阿青拍拍孩子地背,呼啦,四五个乞儿便跑来我身边,眼巴巴地看着我。
“县太爷哥哥,可以吃东西了吗?”这叫啥称呼?
我地确包了点吃的回来,可那是想到阿青还没吃晚饭,特地给他留地啊……
没办法,我只得把张缇交给阿青搀扶,领了一群穷孩子去后院开饭。
第一百二十四节 小衙门
屋内凌乱,我趴衣箱上凑合睡了一宿,醒的时候半边脸被压得红红的。
之所以醒来,是因为睡在书堆里的张缇宿醉乍醒,翻身,撞到书架,哗哗地掉下十来本账簿,把他给砸得直叫唤。于是也就吵醒了我。
也就这时候,院子里传来幽幽的声音:“知县大人……知县大人在吗……”跟招魂似的。
我顶开窗,遮着脸上睡出的压痕往外张望。
院里站着名五十开外的男子,胡子留得颇长,穿得像朵棉球。“小娃,你们家老爷在不?”他轻声问。
他的口音跟姬山翁很像,特别是那个娃字,让我对他平白多了一丝好感。
整理好衣着,戴上官帽,我揉着脸从书房里走出去。这倒把那男人吓了一跳,怀疑地看看我,又看看屋内。
“咳,”我清清嗓子,打破沉默,“在下新到任的夏县知事,姓秦,不知阁下是?”
“哦、哦,是秦大人!”对方忙不迭地作揖,“下官姓李名实文,字铭今,江东贵县窑旗镇人氏。”
我纳闷地看着他。
半晌他才恍然发觉忘记说最重要的一点,急补充道:“下官是夏县衙门的县丞,不知秦大人昨日抵达,有失远迎,今天特来请罪!”
县丞差不多相当于知县的助理,是八品官。相谈之下得知,因为夏县衙门人手短缺,北狄南下的时候。这位李县丞恰好代衙役的班,去催收今年正月地田税,于是逃过一劫。
“下官在夏县衙门做了十几年。每两三年都会有这么一回,蛮子飞骑南下,抢了就跑。”李县丞道。“原本是紧闭城门就行的,谁知这次邪门了,蛮子不知从何处弄了炸药来,炸开了城门。' 君^子^堂 首 发 junZitang。 '秦大人,您现在去的话,还能看见那北门被炸得合不上哩。”
“这样……何时能修复呢?”
“说不准了,得等朝廷拨银钱来才成。”
我想了想。让县丞带路,去县库看看,只见铁锁早被砸在地下,里面架子上铸好地官银被抢了个精光,就屋角落了几个银角子。
“原有库银多少两?”我问他。
他摇头说不知。管帐的人不是他,,是前任知县的师爷,在蛮族劫掠时给杀了。
我伤脑筋地按按额头,又问他田亩造册、赋税收纳地账簿,他说都在我们刚才睡觉的那书房里。那间屋子就是户房,书吏办公的地方。
“本县的书吏还有几个活着?”我忍不住问。
“全活得好好地。”
还好,活着就好。“很好,叫他们来。清理账簿,给出县库损失数目。”
“回大人,已经到了,就是在下兼任的……”李县丞苦笑。
啊?
“那典吏?”
“也是下官。”李县丞抬手捋胡须,索性直接说。“秦大人。别看夏县只是个几千人的小地方,衙门各房机构仍齐全的。就是赋税一除、开不起饭而已。别说户房,您若是要找吏房、礼房、兵房、工房、刑房、承发房地书吏检吏,那也都是下官一人担当的……”
我汗。
敢情他来报到就是全衙门的文官来了,他一人吃饱,整个县衙的文房先生就不饿。
这鬼地方,精兵简政到什么程度了啊!
看来理账交接的事情得先搁搁,把人手拿出来清理衙门和招募劳役修城墙城门,才是正事。且不说外族入侵、流寇作乱,就算夜里闯个豺狼虎豹啥地进来,也是人命关天。
到正午为止,除了李县丞以外,没见别人再来衙门露脸。而李县丞出去南北门看了看,说整个夏县还有两位门丁可以差遣。
“好凄惨,连写七个惨字也不够啊!”我对他开玩笑道。
他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摆摆手,就当没讲过。
又过了一个时辰,张缇才真正从户房里爬出,此时阿青已经带着一帮半大小子搬泥砖来补县衙院墙了。
见张缇与李县丞聊得热络,我就换了便装,上街去看看。
先到北门,果然半扇大门被炸得歪在一旁,关不上了。不过,北狄人的炸药跟民间的炮仗差不多威力,看地上挖了那么大坑,这得填了多少炸药来炸啊?
城门洞里,一名门丁正在呼哧呼哧地埋头吃饭。我到他跟前来回走了几趟,也没见他抬头看一下。
眼瞅着沿官道来了一列车队,最前面骑马的人加鞭赶前,来到城门口,对门丁道:“宋老弟,辛苦了!”
吃饭的人急忙站起身,咽下口中的饭粒,赔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哪有金爷赶路的辛苦呢!”
“这批货进城歇歇,没问题吧?”来者说着,递了个黄纸包给门丁,“一点干货,给大侄子尝鲜,别嫌弃!”
“哟,难为金爷惦记,请进城吧!”门丁忙收起纸包,让马队进城。
我站在街边,看着牛车队从面前过去,这队伍庞大得令人吃惊。不一会儿,小城街道上便停满了牛车。驾车的和做护卫的,纷纷入酒楼饭庄进餐,只留几个人看着车上地货。
这都是些什么货呢,我纳闷着。
突然,一个乞丐悄悄地钻进牛车底下,拿瓦片扎车上的麻袋。麻袋破了条扣子,从里面漏出来的是米。乞丐脱掉破烂衣服接米,兜起一小袋,正要逃离,被看护牛车的人发现了。
“小贼!站住!”呵斥声下,乞丐急忙抱着米逃窜,冲向我这边,差点没把我撞到。
谁知我身后的巷子是条死路,逃进来地小偷立刻被追捕者逮到,一顿好打。看车地人叫骂着要把偷儿拖到衙门,砍掉双手,才肯罢休。
听见喧闹,酒楼里那位金爷也踱出来,问问情况,笑道:“直管打死就是,夏县一时半会儿还没官儿呢!”
这句话把跟着他的几个人都逗笑了,真不知有什么可乐。
笑着笑着,其中一人又道:“就是,要不,能让咱们过境嘛?”
我听得更是莫名。
几个看车地围着乞丐拳脚交加,金爷等人看过乐了乐,大概也觉得没意思,又进酒楼去吃喝了。
当街施暴,因为是对付小偷,也就只有围观民众,没有好事劝解者。在那个时候,人们对小偷强盗是都恨不得打死了事的,哪像现在,别说是偷抢别人,就算是偷到自己身上,也怕被报复,不敢还以颜色。
等人散了我才靠近,看那叫花子还有气,便去扶。
谁知被他给推了开,后者鼻青脸肿,恶狠狠地呸一声,自己撑着墙离去。
第一百二十五节 运粮者
“回来了?”阿青正在修放刑棍的木架,见我回衙门,信手挥了挥。
大堂被他和一群小孩打理得差不多了,就是破掉的窗框需要重镶,柱子上的刀痕还得补补再上漆。
我坐在大堂的门槛上,捶捶腿脚:“把夏县逛了一圈,发觉无家可归的人真多。”
“是啊,你去过东面的城隍庙了?”
“嗯。”
“还有南门旁边的废屋呢?”
“那倒没进去。”
“里面有几家人,也是要饭过活的。”阿青叼起钉子,把武器架立到房柱前面,用力推了推。架子应声倾斜成60度的平行四边形,他急忙扶住,加钉一块板子固定。
这就是钉子木匠啊,我看得发笑。
阿青清清嗓子,道:“别笑别笑。看到乞儿,你给他们钱没?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我看讨饭的人都好手好脚,就没给。”我摇头,“不如改天让他们来修城墙吧,等三月的劳役征来,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工。”
“他们不敢做工挣钱的!你道是谁都可以卖劳力吃饭么?”
阿青站起来,指指北门的方向。
“我昨天问过了,往西北再去三十里地是祝州的栏定草场,南方州县判处流放的人,大都派到那里。”
获刑流放的人,有些刑期满了便回乡,有些永远不准回去。他们中部分脸上被刺字。自己不愿见人,一般店家也是不敢招这种人来做工的。
我点点头,去后院找张缇。他似乎出去了,李县丞也不在。
等他回来地时候,我才知道修复城墙的资金已经搞定了。' 首*发 junZitang。 君 子 堂}他与李县丞一齐出动,劝县里的乡绅募捐银两,其中本县盐商捐得最多,那些地主反倒只意思意思给了点。
张缇还没算忙完,送走李县丞,回来就又扎进了户房里,一本本账簿地翻。
没办法。我只好自食其力,下厨煮饭烧菜。
碗递到张缇手边,他这才停了停,笑眯眯地吃饭。
“你在查什么?”
“秦小弟没发觉么?李县丞交出地是假账。”他兴奋道,“哼哼。想瞒过张某的眼,岂不当我这几年的主事是白做地?”
我也笑笑。
看他跟李县丞聊得满开心的样子,还以为他俩忘年交了,谁知张缇根本当人家是斗法的对象。
“清查一下,存个底就好。如今有哪个衙门的帐又搁得平呢?”我说。
“嗯,这个我自然知道。”张缇得意道,“不过秦小弟放心,账簿到了我这儿一准四平八稳!朝廷来常王府查那么多次,没一次查出纰漏来的。”
得。我这还没开始办公呢,他就想着造假账了。
也难怪周裴能忍他,虽然作风一向不怎样,张缇的工作能力还是挺不错的。
阿青听着我们地对话,不满与反感写在脸上。他打断道:“秦斯。你刚才一直在想什么?我看你心不在焉地,还在考虑乞丐的事情?”
我摇头。
“乞儿虽然是隐患。不过暂时也没城门的问题大。”我道,“其实我今天在外面看到牛车车队穿城而过,大概几十车,运的是米粮。”
“北面的边防有驻军,送军粮上去也很正常嘛。”张缇不以为意。
“问题就在于,这车队是南下地。”我咬着筷子,“他们从哪儿运粮来,又要送到何处去呢?”
牛车一辆能拉两千斤以上的货物。我目测了一下,城里的主道能并行两辆牛车,一辆车自身的长度加上与后一辆的距离,应该是五米左右,而从酒楼到北城门,大概是两百米多一点,也就是说,我能看到的就八十辆牛车。运送的粮食在十六万斤以上。
这超过八十吨的粮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夏县已经很靠近边关了,且不说北边地村镇会不会有这么多存粮(本城粮仓也没这么多,只有两百石),只想想这早春二月,一轮的粮食还没收,从哪里打来的粮呢?
“这个时候南下运粮?”阿青也觉得奇怪了。
张缇小声道:“挪作他用。”
“嗯,怎样想也只会觉得,是边关驻军的米粮,押送到了以后又被悄悄地运了回去。”我说。
“这可是个大案子!”阿青来劲了,“如果逮到主事的人,秦斯,搞不好你就可以加官进爵,不用再呆在夏县这个萧条地地方!”
张缇冲他摇摇指头,戏谑道:“这样想地话,你就大错特错了。”
“啥?”阿青不明白他的意思。
“首先,秦小弟是知县,归祝州知事,也就是知州大人管;边境地军队储备呢,归祝州总兵调拨;克扣转运军粮属于大案要案,则是归祝州判官审查。”张缇拍拍我的肩膀,对阿青说,“也就是,如果秦小弟揭发上去,就算要办这个案子,功劳也不是秦小弟的!”
而如果揭发上去,上面又不办,我就会得罪不少人。
“以秦小弟的见识,必不会贸贸然检举了!”张缇笑起来。
阿青闻言,质疑地看着我。
我在心里叹一声,对他解释道:“眼下只是猜测,不过是过县境的车队而已,没有真凭实据,谁能说粮食就是不义而来的呢?或许是总兵下令调到别州去的军粮吧?”
才怪,领头的明明是商人,不是官兵。
阿青半信半疑:“如果查明是克扣的军粮呢?”
“我一定不会替贪官污吏遮掩,阿青,这点你应该放心。”我安抚道,“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直接禀告监国处理嘛!”
这样一说,阿青放下心来,瞪了张缇一眼,继续吃饭。
我也瞥张缇,让他不要再说些阿青难以接受的事情。
张缇在我耳边悄声道:“你带着这个愣头青做什么?”
“总比带个满腹坏水的家伙强吧?”我低声回答。
要说聪明,阿青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