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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第3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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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耶?有人说,要想看看英国国防大臣游泳池上裸体追逐的嘴脸,最好当天去台北殡仪馆看之,嘴脸固多得很也。又有人说,当华德二世先生伏尸暗巷的当天晚上,那一项最后的欢宴,报上只发表了一些名女人的名单,而没有发表名男人的名单,实在是一件亘古机密,如果能把那一批名男人的名单发表出来,小民们当更可大开眼界,叹一声好光彩呀好光彩。
   我想伦敦和台北不同之处,在于华德先生吃了官司,而华德二世先生吃了刀子。如果把它翻过来,是华德二世先生吃了官司,恐怕酒肉朋友也会一哄而散。至于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子不子,更属于另一种学问。华德先生病故,还有妓女小姐扬言要为他复仇。华德二世先生驾崩,连妻子儿女都像遇到瘟疫,恐怕和中国圣人的教训有关,然乎?
   
   
   名女人
   一个人想当皮条客,颇不简单,盖达官贵人玩女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我们曾介绍过宫廷的种种搞法,当皇帝的玩女人玩得眼红,上自庶母、姑妈、姨妈,下至姐妹、侄女、甥女,都不放松,行同禽兽,不可开交。达官贵人虽然不像皇帝那样不受法律的和舆论的拘束,无法不可开交。但是出奇制胜,换换口味,也是常情。一谈起玩女人,大家就想起「名女人」。名女人者,以演电影为主的女士,其次则是一些「交际花」「交际草」之类。一个女人竟以「交际」为职业,自然非成为名女人不可,而她的身份也就建筑在这种「名」上,一提起来某某,哎呀,就是她呀,不由得多看几眼,她要的就是这个。盖臭男人天生的有一种玩名女人的念头,和一个名震天下的女人睡上一觉,飘哉飘哉,能飘到九霄云外。不要以为臭男人是取她的美,有些名女人高头大马,面色铁青,还不够六十分,但是她在电影上却是女主角呀,臭男人一样虎视眈眈。
   名女人者,任何有钱大爷都可玩玩的女人也。我说这话不是说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弄一把钞票捧到她鼻子上,订约曰:「晚上第一大饭店见。」如果如此,她就是心跳如捣,也会板下面孔,严词拒绝,曰:「俺可不是那种人呀。」恐怕得艺术化一点才行。以目前行情,一个月八千元,就可包下,十拿十稳矣。不过听说华德二世先生当天「姑娘宴」,还有女作家出笼,帮闲史上似乎已面临到划时代,仅只一点点艺术化恐怕还不行,势必恶狠狠的艺术化,方有希望到手。惜哉,华德二世先生已死,否则他又得从头学起也。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任何名女人都可以用钱购买这一点上,达官贵人玩名女人,玩了个天昏地暗,不管是用直接方式焉,或用艺术方式焉,反正,日子一久,便平淡无味。于是乃把主意打到良家妇女头上,盖越是到不了手的东西,越觉得宝贝。对于名女人,虽然拐弯抹角,颇费手脚,但结论却早知道啦,盖被人玩是她的职业,不怕不就范也。而良家妇女则不然,完全另一种情调,玩名女人是初出茅庐的干法,能和良家妇女有一手,则进入高阶层矣。话说达官贵人在峨嵋餐厅吃饭,抬头一看,咦,墙角那张桌上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太太很有营养呀,能和她睡一觉,死也甘心。皮条型曰:「交给我办好啦。」用不了三天,回覆曰:「不行啦,啥老,她老公是某某某,家产万贯,二百万元美金都别想碰她。」达官贵人顿时垂头丧气,哀告曰:「只要达到目的,我派你当银行监察人。」皮条型一听,精神大震,乃用出种种法术,使他们在某一神妙之处碰头。
   臭男人荒唐起来,大玩女人,固然混账,但如果仅玩玩电影明星、「女作家」、名女人,或歌星、应召女郎等,危险性还小,顶多得杨梅大疮而已。君没有看报乎?伦敦丑闻案女主角克里丝汀琪莱小姐,她的印度籍嫖客揍了她,被捉上公堂,她说她给过他钱,他吼曰:「她啥都没给我,除了淋病。」讲起来真是太黄,不讲也罢。我的意思只是隆重指出,和名女人有一手,也就是说,和凡是可以购买的太太小姐有一手──直截了当说吧,男女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只要是花了钱的,就没有危险。得杨梅大疮也没啥了不起,中国治不癒,还可以参加道德重整会去美国治;被太太知道,顶多大闹一场,固不至要老命也。即令泄露出来,这玩艺固是达官贵人的特权,大家还敬之不暇,羡他艳福不浅哩。
   然而,如果一旦姘上的那位太太小姐是不花钱的,就糟了糕啦。老光棍走江湖,有最紧要的一戒,曰:「不玩不花钱的女人。」一则是老光棍只懂肉欲,不懂恋爱。二则是一个女人如果花了臭男人的钱,她自己和她的家人,都会心甘情愿受他摆布,有一天他曰:「大爷没钱啦」,或「大爷垮啦」,或「大爷不玩你啦」,她自己和她的家人绝不会顿萌杀机。可是一旦他不是「姘」上而是「爱」上啦,他追求的除了肉欲还有情调,而她也并不是爱他的钱,而是爱他的人。那就是说,他就等于自己用绳子打个活结套到自己脖子上,危机四伏矣。呜呼,当事人已经如此危机四伏啦,造成这种危机四伏的皮条型,其危机四伏的程度,更可想而知。华德先生干的,超过以一个鸨儿身份,介绍妓女小姐,以供娱乐,说穿了没有啥太大的严重。然而一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了华德二世手中,除了介绍妓女小姐,明星小姐,女作家小姐,名女人小姐外,还兼办介绍良家妇女,在刀光血影之中,怡然自得其乐,其胆识真是使人咋舌也。
   主要关键在于这项皮条如何拉法,达官贵人看上了张太太,二者之间风马牛不相及,皮条型夹在中间将如何下手乎哉?普通情形,既然同桌吃饭矣,皮条型和张太太张先生,至少是点头之交,更可能和张先生是老朋友啦。点头之交,已经足够,再是老朋友,就更天作之合。即令双方根本不认识,能娶漂亮太太的臭男人,多少都有点社会关系。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转弯抹角,总能结识。如此这般,皮条型用下巧计,尤其是他本人并没有野心,所以太太焉丈夫焉对他也没有警觉,一旦混得熟啦,他就可以抽皮条费矣──该小账至少是一个监察人,届时那位头戴绿帽的丈夫,可能还不知情,仍以朋友待之哩。
   
   
   陆谦奇计
   呜呼,皮条型不可恕的正是这一点,既教人戴绿帽子,又教人当大茶壶。「大茶壶」是北方话,妓院当差的龟奴是也。有嫖客莅临,他就出来招待,听候呼唤,姑娘曰:「买烟呀。」他就去小铺买烟;嫖客曰:「订席呀。」他就去馆子订席。一个美丽太太一旦陷入皮条型之手,该丈夫四顾茫然,往往还以为皮条型是知己朋友哩。皮条型偕达官贵人每次驾莅其宅,该丈夫叨在知交,自然亲切复恳切的招待,再也想不到皮条型暗暗掏出绿帽子,趁他不备,给他扣到头上。到了最最高潮之时,达官贵人,神魂荡漾,向美丽太太眉目传情;美丽太太也身心不安,向达官贵人搔首弄姿;至于那个傻瓜丈夫,在重围之中,头顶绿帽,憨状可掬,递烟端茶,抓瓜子焉,抓花生焉,谈到得意之处,简直肝胆相照,深感相见恨晚,巴不得和该嫖到家里的达官贵人,结成刎颈之交。于是,从此有了通家之好,穿堂过户,亲如家人。一直到了最后,发现刎颈之交者,其目的不过想跟自己的娇妻上床,那股气能受得了乎哉?一个人最伤心的事,莫过于蓦然发现他所最信赖的人对他不忠。一定要讲恕道的话,不忠还可将就。如果再被当作丑角玩之弄之,凡是有点血性的人,恐怕都得有所反应。轻则动刀子,重则施毒计。我想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既戴绿帽子,而又当大茶壶,更窝囊的盛事矣,一个人对此能忍,真是只有官性,没有人性矣。球
   我们说华德二世先生,指轰动社会的程度而言,要是就他的本质和往上爬的手段和方式,以及他们的结局,诚陆谦先生二世也。看过《水浒传》的朋友,对陆谦先生一定熟悉。可能也有不熟悉的,然而如果提起来「陆虞侯」,你一定恍然大悟。你说双料二世先生那种干法,和陆先生有啥分别乎哉?话说当朝一品,官做到太师的高作先生,有一个儿子高衙内(书上没有把他叫啥写出来,遗憾遗憾),看上了林冲先生漂亮的妻子张女士,看上了不打紧,大概张女士太美太艳的缘故,竟得下了相思之病,眼看要死。主子既如此忧愁,圣人不云乎「主忧臣死」,臣虽无意去死,然而解解忧倒是应该的也。于是皮条型脱颖而出,该皮条陆谦先生,怎有那么大的能耐?说穿了也十分简单,盖他和林冲先生是老朋友啦。夫「老朋友」一旦变了心,便防不胜防。张昌年先生和汪震先生的交情凡四十年,结果汪震先生把张昌年先生杀了分尸。陆谦先生最初的目的,不过只是制造机会,让高衙内玩玩老朋友的太太而已,轻松得多啦。呜呼,陆谦先生只撮合了一对,而且还没有撮合成功,便被窝心一枪。双料二世先生不知道撮合了多少对,破坏了多少幸福家庭,拆散了多少恩爱夫妻,不但比华德先生高一着,也比陆谦先生高一着,諡之为「双料二世」,可谓名至实归。
   陆谦先生,官做到「虞侯」,虞侯者,副官之流也。高衙内是富安先生的主子,富安先生又是陆谦先生的顶头上司,诚所谓奴才的奴才,奴崽而已。偏偏他和林冲先生是四十年的老朋友,就非出事不可。且看这位皮条型的帮闲,是如何的下手,书上曰:
   「陆谦一时应允,也没奈何,只要小衙内欢喜,却顾不得朋友交情(半上流的危机在此,他要用朋友的娇妻往上爬,便只好出卖朋友矣)。且说林冲连日闷闷不已,懒上街去,巳牌时分,听得门首有人道:『教头在家么?』林冲出来看时,却是陆谦(好朋友来啦),慌忙道:『陆兄何来?』陆谦道:『特来探望,兄何故连日街头不见?』林冲道:『心里闷,不曾出去。』陆谦道:『我同兄去吃三杯解闷。』林冲道:『少坐拜茶。』两人吃了茶,起身。陆谦道:『阿嫂,我同林兄到家去吃三盃。』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道:『大哥,少饮即归。』林冲与陆谦出得门来,街上闲走了一周,陆谦道:『我个家休去,只在樊楼内吃两盃。』当时两个上到樊楼内,占个阁儿,唤酒保吩咐,叫取两瓶上色好酒,希奇果子按酒。两个叙说闲话,林冲叹了一口气。陆谦道:『林兄何故叹气?』林冲道:『陆兄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脚脚气。』陆谦道:『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谁人及得兄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林冲把前日高衙内的事告诉陆谦一遍,陆谦道:『衙内必不认得嫂子,兄且休气,只顾饮酒。』林冲吃了八九盃。」淹赞
   本来约定去陆谦先生家吃酒的,他临走时还向林冲太太大喊一声曰:「阿嫂,我同林兄到家去吃三盃。」为的是加深她的印象,以便把她骗到陆宅,和高衙内翻云覆雨。可怜的小民如果交上皮条型帮闲,真得小心为宜。然而对达官贵人来说,妙也就妙在有皮条型帮闲,才能得心应手,兽欲横流。陆谦先生第一计不成,还有第二计,第二计比第一计毒得多矣,非好朋友不能出此也。书上曰:
   「高作问道:『我这小衙内的病,你两个有甚计较?救得我孩儿好时,我自抬举你二人。』(读者注意,这就是将来当银行监察人的张本。)陆谦向前禀道:『恩相在上,除非如此如此。』高作道:『既然如此,你明日便与我行。』不在话下。再说林冲每日和鲁智深吃酒,把这件事不记心了。那一日,两个同行到阅武坊巷口,见一条大汉,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穿一领旧战袍,手里拿着一口宝刀,插着个草标儿,立在街上,口里自言自语说道:『不遇识者,屈沉了我这口宝刀。』林冲也不理会,只顾和智深说着话走。」球球
   
   
   法律场面
   到了最后,林冲先生仍是买了那把宝刀。书上曰:「林冲合当有事,猛可地道:『将来看。』(就是要你「将来看」。)那汉递将过来,林冲接在手内,同智深看了,吃了一骜,失口道:『好刀,你要卖几钱?』那汉道:『索价三千贯,实价二千贯。』林冲道:『价是值二千贯,只没个识主,你若一千贯肯时,我买你的。』那汉道:『我急要些钱使,你若端的要时,饶你五百贯,实要一千五百贯。』林冲道:『只是一千贯,我便买了。』那汉叹口气,道:『金子做生铁卖了,罢,罢,一文钱也不要少了我的。』林冲道:『跟我来家中取钱还你。』回身却与智深道:『师兄,且在茶房里少待,小弟便来。』智深道:『酒家且回去,明日再相见。』林冲别了智深,自引了卖刀的那汉去家中将银子折算还与他,就问那汉道:『你这口刀那里得来?』那汉道:『小人祖上留下,因为家中消乏,没奈何,将出来卖了。』林冲道:『你祖上是谁?』那汉道:『若说时,辱没杀人。』林冲再也不问。」
   呜呼,如果看一下那汉的身份证就好啦,不过,既是一个阴谋,恐怕就是看了那汉的身份证也没有用。法官自然只听官的,不听民的也。于是乎,一切都按照着陆谦先生的设计进行,书上曰──
   「次日,巳牌时分(上午十时),只听得门首有两个承局(传达、秘书、书记之类)叫道:『林教头,太尉钧旨,道你买一口好刀,就教你将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林冲听得,说道:『又是甚么多口的报知了。』两个承局催得林冲穿了衣服,拿了那口刀,随着两个承局来。一路上,林冲道:『我在府中不认得你。』两个人说道:『小人新近参随。』却早来到府前。进得到厅前,林冲立住了脚。两个又道:『太尉在里面后堂内坐地。』转入屏风,至后堂,又不见太尉。林冲又住了脚,两个又道:『太尉直在里面等你,教引教头进来。』又过了两三重门,到一个去处,一周遭都是绿栏杆。两个又引林冲到堂前,说道:『教头,你只在此少待,等我入去禀太尉。』林冲拿着刀,立在檐前。两个人自入去了,一盏茶时,不见出来。林冲心疑,探头入帘看时,只见檐前额有四个青字,写道:『白虎节堂』,林冲猛省道:『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处,如何敢无故辄入。』急待回身,只听得鞋履响,脚步鸣,一个人从外面入来。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本管太尉,林冲见了,执刀向前唱喏。太尉喝道:『林冲,你又无呼唤,安敢进入白虎节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着刀,莫非来刺下官,有人对我说,你两三日前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
   林冲先生既忽冬一声栽到陷阱里,下文如何,用不着说矣。陆谦先生真有两手,别看他不过一个皮条型帮闲,动起脑筋来,却能击中要害。盖自林冲先生踏进白虎节堂一刻起,已由政治问题进入法律问题矣,该设计主要的精华在此。呜呼,如果从前闹了起来,林冲先生说了个备细,高作先生脸上便挂不住;而如今林冲先生再说备细,高作先生便理直气壮啦。一个谋刺太尉的凶手,自然血口喷人,胡说八道,堂堂太尉的公子,玩的女人比你见的都多,岂会看上一个穷教习的妻子,不是自己往脸上抹粉是啥?如果有人强调这一点,高作先生准大笑曰:「你说啥?我儿子看上他老婆?也没教他老婆撒泡尿照照镜子?妙啦,连老婆都搬出来啦,弄些是是非非,打算混淆听闻,徒见心劳力绌。」如果有人知道底蕴,劝他不要把事做绝,算了罢,高作先生恐怕要大怒曰:「这是法律问题,教我怎么办?我总不能干涉司法呀!」如此堂而皇之的泥巴,往你嘴里一塞,任凭谁都木法度也。这正说明陆谦先生的妙计,天下无双。且看法律问题的场面如何,书上曰──
   「林冲躬身禀道:『恩相,恰才蒙两个承局呼唤林冲将刀比看。』太尉喝道:『承局在那里?』林冲道:『恩相,他俩已投堂里去了。』太尉道:『胡说,甚么承局,敢进我府堂里去?左右,与我拿下这厮。』话犹未了,旁边耳房里走出三十余人,把林冲横推倒拽下去。」球球球球球
   高作先生的「承局在那里?」便是现在最有名的一句流行之问,君不见一旦有人谴责某官某事,就有贵人勃然大怒曰:「拿证据来!」夫林冲先生,盖世英豪,都拿不出证据,可怜兮兮的小民哪里来的证据乎?于是书上曰──
   「太尉道:『你来节堂有何事务?见今手里拿着利刃,如何不是来杀下官?』林冲告曰:『太尉不唤,怎敢入来?见有两个承局望堂里去了,故赚林冲到此。』太尉喝道:『胡说,我府中那有承局?这厮不服断遣。』喝左右:『解去开封府,分付府尹好生推问,勘理明白处决,就把这刀封了去。』左右领了钧旨,监押林冲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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