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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虚拟的十七17岁-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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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以外。我跟着「思想」、「思想」跟着你,「思想」一睡,我的「心」和「眼」就同画像一起。「眼」拒「心」观、「心」拒「眼」望。我媚白天,光得其亮。十四行补成了十七行以后,仿佛在说,「心」和「眼」都以「思想」为依归,而「思想」呢,又依恋在画像。又仿佛在说,「心」和「眼」都没有「思想」实在,「思想」才是爱的屏障。当然,这些仿佛在说,都不是Shakespeare说的,Shakespeare可能反对这样解释他。Shakespeare可能很恨这样解释他。但是,诗中明明有「心」和「眼」和「思想」三者的出现,并指「思想」入睡时候,「心」和「眼」一起欣然欣赏画像呢,可见「思想」是不单纯的。十四行诗谈到「思想」,十七行诗自然更借题发挥了。
多么奇怪,面对画像,「心」和「眼」相争之下,来了第三者,就是「思想」。Shakespeare似乎在说,面对画像,「思想」是重要的,这是一个很凸出的新观念。对有情人的画像,love’s picture,不但要「心」、要「眼」、更要「思想」。头脑简单的人,不足以尽其情。
世俗的爱情表达,止于用「心」用「眼」层次,没达到也没想到「思想」层次,Shakespeare能够在他的十四行诗里提出这一层次,很有深意,三百年来,好像被人忽略了。
另一方面,Shakespeare自己,在这一「思想」层次上,发挥得也不够,Shakespeare的脑袋里太多帝王将相和朱门恩怨,「思想」的主题与元目是不足的。
「心」「眼」以外,让「思想」降临到有情人的画像,那才是真正爱情的高、广、深。「心」只是怀有画像、「眼」只是见有画像、「思想」才是享有画像。少了「思想」,爱情只是掠影与浮光、太浅薄了。
十七岁是美的,但美中不足的,是十七岁没有像样的「思想」,结果非常不搭调,一方面是青春、美丽、进取、跑、跳,一方面是由「思想」上的迟钝、木然、乏味、一个个小白痴,真可惜了,十七岁!
谁说十七岁就该是高中程度?谁埋没了十七岁?
大师要我用了十七行「作弄」了十四行的Shakespeare,由我发挥Shakespeare「心」「眼」到「思想」的层次。最后,他补了一句,别信Shakespeare最早这么说了吧,他拿出一部「皇极经世全书解」,找出了邵雍的一段话,其中赫然是:「夫所以谓之观物者,非以『目』观之也,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而观之以『理』也。」大师说,邵雍是十一世纪的中国人,Shakespeare是十六到十七世纪的英国人。英国人看到的层次,中国人早在五百年前就看到了。当然,看法是越来越细腻了,最后细腻到十七岁的身上。十七岁在有情人的画像里,对这画像,凭「心」凭「眼」是不够的,要凭「思想」来发挥它。有了「思想」,才有了高度、广度、和深度。最微妙的,是「思想」跟着有情人的画像,但大师说,我就是那画像,墙上的画像只是我彩色的影子。

A片后

多么久了、多少次了,大师几乎不主动讲什么话、提什么议、或下什么指令。他让我自自然然生活两小时,在他家里,哦,在我家里,因为我有大门钥匙。
我问起来了。不是说模特儿也有「演出」部分吗?艺术家的模特儿只要摆姿势、僵化自己就好了,文学家的不止于此。要兼有演员条件,要会「演出」、能「演出」、能自动自发「演出」、能被动「演出」,诸如此类。但多么久了、多少次了,他都由我自由自在,他不提任何「演出」,也不ME; BOSS。 YOU; NOT(我,老板,你,小卡),任我在他家为所欲为。
翻他的抽屉,一大堆DVD。ME; BOSS是不去电影院的,他说太浪费时间,并且要细看第二遍的,只能看一遍。所以他买DVD,随时可以看,并且随便看几遍。在电视上放出来,效果比电影院差太多,ME; BOSS说:得可偿失,所谓得,①可以躺下来看,并且,一边看一边按摩脚。②可以随时pause去小便。③可以随时记录灵感。ME; BOSS说当年他在电影院里拿出小本摸黑记录过,效果很差,再整理时,字迹都「糊」了。并且,不方便起身去小便,膀胱不舒服,要得「女老师症」。电影院只是声光效果好。把自己imagination大而化之,在家里看也相差不远,否则自己太笨了。
从学校里带来五张DVD A片,用大师的机器放放看。他走动搬书时,知道我在看什么。他淡淡的说:你们美国学校来的,是滥A片。看多了,男人会倒阳、女人会变粗货。他说,他有好的A片。我问放在哪里。他说:「在这屋里,你要找,就可以找到。」
我找到了。
东洋的A片多,西洋的少。问为什么?大师说:日本的AV女优中,有秀气的、表情也多。欧美的女人都太粗太老了,叫「大老粗」。不过欧美A片中的黑人,大师说好,因为有八吋以上。大师说:他上床就希望自己是黑人、打架就希望自己是以色列人。大师说,看A片就如同看奥林匹克,看到人类性能的极限,一般人不可能达到那极限。所以呀,只能欣赏,不可自卑。大师说看A片看多了,太没意思,跟看「三民主义」一样。大师开玩笑说,他幻想我和他「演出」A片,自拍自导自演自看,这只是幻想,他不会提议,我说如果我愿意呢,大师说,愿意也不可以,但我可以跟他一起幻想。并且,他特别叮咛要把他黑人哟!
不过,大师又补充意见,他说:我连带想起日本的春宫画,我对日本的印象,正像人类学家所切割的,一边是菊花、一边是剑,印象是两极的,日本人雅致一面,我能肯定的不多,以它的绘画论,我对「光琳派名画集」中本阿弥光甫的「藤花图」一类,尚觉细致,尾形光琳的「虎图」就完全不敢领教了,至于他画的「兔图」,更不成样子了。整体来说,一如日本人的小气八拉。不过,日本绘画浮世绘中的春宫图,可真别致呢,它的特色就是把男人的生殖器官画得N大,大到有意的不成比例。以他们「枕绘」中歌麿「绘本小町引」为例,可以看到勃起的阴茎,粗长的程度,显然超过画中人的脚,且龟头乃至睪丸,都大过画中女孩子的手掌心,真太恐怖了,但也不能不说别有匠心。就像中国古代绘画人物,大人物画得大、小人物画得小,大小依地位高下而定,不依人体真实比例为准。日本画春宫的,大概偷到中国绘画的这种奇异的比例论,画春宫时,自然就以主角——男人生殖器为一枝独秀了。我不喜欢日本,但对日本的春宫画会笑着看,因为实在太有趣,夸大得不无粗趣,只是呀,千万别给非洲黑人看到了,黑人看到会说:「在我身上的,怎么跑到小日本身上了。」
大师真会说笑,他有大师式资讯,像他谈日本春宫画,多有趣啊。
看过林肯的一段话:「你可以欺骗多数人于暂时,你可以欺骗少数人于永久,但你不能欺骗多数人于永久。」(You can fool some of the people all the time and all the people some of the time; but you can’t fool all the people all the time。)看了林肯这段话后,又在「花花公子」(Playboy)上看到一幅漫画,画中有红男绿女,酒食徵逐于户外,一对神父走过,其中一人说:「你可以救多数人于暂时,你可以救少数人于永久,但你不能救多数人于永久。」(“Well; you can save some of the people all the time; and all the people some of the time; but you can’t save all the people all the time。。。”)
但是,有时候,多数人或少数人,都对你没有意义,你不如欺骗一个人于永久、救一个人于永久。别以为欺骗全是坏事,你可以用好的欺骗,救一个人于永久。
有时候,一个人自欺太孤单了,要靠更强大的欺骗来取代,我好孤单,我要你的欺骗,真到永久。欺骗是一种「救」,直到永久。
本来本着甘愿被欺骗而来,结果却是我欺骗了你。你原来要的,就是我的欺骗。你要我一切以「演出」来表达、「假装」来表达,你不要believe,你只要make believe,你「救」了我,你使我正确的错乱。
我从学校带回A片,你跟我讨论A片,你要求你的十七岁模特儿一个人「演出」A片、「假装」种种,你照相、你录音、你赞美我、你惊讶我是好演员,你说When Harry Met Sally里女主角十七岁演叫床也叫不过我。可是,你知道吗?我欺骗了你,在你面前,我的叫床是真的,不是「演出」的、不是「假装」的。我觉得你真的上了我,照你的偏爱,任你强暴着我,我「欺骗」了你,我用真的喜欢,「救」了我自己。
「欺骗」一个人于永久吧,那人就是我、不是你。但是,当画面已经迷茫到进入了我的是勃起的你,你会用真的喜欢,「救」了我和你。

  *                               *                               *

'附记'下面这篇「A片颂」,是大师写的一篇笔记,他送给了我。

A片有必要,因它提供了不同的观点。可叫作「切入观点」。
有些观点要靠位置,要到了一定的位置,才有观点的发生,摄影家的行为最显出这一现象,要登山,才摄得到云海;要潜水,才摄得到深海。性交是多么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看到自己性交的画面,多么增益、又多么加分。我喜欢分别从床头、床边、床上天花板上的大片镜子里,欣赏情人和我的一切,强化性交中视觉的快乐。美中不足的是,有些观点因为卡在死角,不能到位,看不到或看不清了。我见到过两部最令我满意的A片,都从男人的屁股后面取角切入,大特写的看到屁股前端的睪丸、睪丸前端的粗大阴茎,插入可怜的、被它硬撑开的毛茸中。因为过分粗长,它呈现了轻度的弧形,奇妙的就在这一弧形的动态上,仿佛一条深色的褐蕉或浅色的紫茄在律动,并不全是整条插入的画面,大部分时间,它只是插入三分之一,以弧形斜入为角度,一次次长驱逼进,正因为保留在外面的三分之二,更衬托出阴茎的粗长和残暴……令人向往的,这是一个好观点,从它取角切入,可以享受到极大的视觉快乐。但对情人和我说来,我们自己掌握不到这种观点,所以,A片在此发生了代位的效果、补强的效果。A片好的真好。
认为一定「要自己来的才好」的,太egotism(念念不忘自我)了。有时候,你不可能自己来。去一下九寨沟吧。清溪之底,非潜水不可得其真,但潜水设限,一窥究竟,得靠专家拍摄的记录DVD才行,纵你身临其水,你也差得远呢。所以说,此乃A片原理也。问题是A片中意者极少,偶有片段照眼而已。
另外,从视野和永远一再出现的角度看,A片有「真正你自己上」所不及的优点。「真正你自己上」,多累啊、多短暂啊、这一次与下一次之间,多少经营和等待啊,可是A片就完全不同了。「有召即重来」,并可以放repeat键上,重来十次、二十次、一百次,让你「极视听之娱」到每一细部、每一角度、每一节奏,和各种不同的美丽女人和叫床。在真实生活中,你无力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真实」,这么多的多样、多角度和永久。
在A片中,又可看到慢镜头,别有奇趣。其中不但看到细部的过程,并且看到过程的细部。射精时,化为慢动作镜头,看到液体在缓缓奔放,真是又奇观又壮观,写「秋声赋」的欧阳修看不到啊。「秋声赋」那句「有动于中,必摇其精」,如把它歪解,正好是慢动作射精的极致,欧阳修无此眼福也。

Blake; yes; black; no。

一首诗的最后一句,出了双胞案,我和大师简单的讨论过,大师夸奖我,要我详细写出来。
英国诗人William Blake有首诗叫LOVE’S SECRET(爱情的秘密),诗中说爱情是不可以告诉情人的,它只是微风,不是语言。这一真理,我不知道,我告诉了女朋友,虽然千言万语,可是女朋友却离开了我。这时候,一个过客走过来了,诗的最后四句是:

Soon after she was gone from me;
A traveler came by;
Silently; invisibly:
He took her with a sigh。

这过客只凭一声叹息、a sigh,就带走了别人的女朋友。
我跟大师说,我可要跟你比一次学问呢,我念的Blake原诗跟你背的不一样,原诗最后四句是:

Soon after she was gone from me;
A traveler came by
Silently; invisibly—
O; was no deny。

他用惊讶赞美了我。然后说:这诗可改得真好,原诗O; was no deny太抽象了,不如He took her with a sigh传神。
本来,我也这样想。
但是,有人又使我重新认识了O; was no deny,就是他。他从不sigh,好像也从不deny,从不不deny,他似乎比Blake知道更多的LOVE’S SECRET,那就是在deny有无中,绝对不sigh。他理解的爱情像山色、「山色有无中」,山是只安谧、只雄奇,山从不叹息。
他说:爱情为什么要羼入叹息?
他说:爱情被俗人「负面化」。
「负面化」的爱情,从叹息朝下数:烦恼、哀愁、伤感、悲恸、痛苦、忧虑、闹情绪,到愁眉苦脸、哭个不停,他认为这一切一切都太「负向性」(negative tropism),而太「负向性」是不懂得爱情的,因为明明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反被搅得心神不宁、乌烟瘴气,这太蠢了,爱情是聪明人的事,怎么搅进了蠢物?
他说,少年维特就是第一蠢物,包括他的作者和跟着娘娘腔的读者。贾宝玉也够瞧的,「红楼梦」有一个女读者,着了迷,生了大病,她爸爸气得烧了这部书,女读者大哭大闹、拚死拚活,大叫说:「奈何烧杀我宝玉!」
他说,文学戏剧里、电影电视里,把爱情题目表现得「缠绵悱恻」,是可以的,但真实生活就不可以,因为要生胃癌、要出人命。
他这样说着,还露出玩世的笑。
他这样子的情人,女孩子会喜欢吗?
他有足够的诗意、足够的神秘、足够的高傲、足够的爱理不理似的,他的人生,没有灰色;他的Shakespeare; without tears。

洗澡的革命党

谁说我是模特儿?我是革命党。
革命党有反叛性格、革命党为所欲为、革命党用钥匙开门进来、革命党要洗澡。
大师照例旁若无人、也旁若无模特儿、旁若无邻居的十七岁,他倚在书架上看书,他的书是看不完的,他没看革命党一眼。
大师叮咛过,要我自自然然,在这两小时里过我自己十七岁的生活。现在,我是想要洗澡的革命党。为什么是革命党?因为不必得人同意,就在人家豪宅里洗澡,只有三种人可以,一是小偷、二是强盗、三是革命党。我是三。
我躺在他卧室套房的浴缸里。没有关浴室的门、没有关卧室的门,开了音乐,大师用的是Stirling TANNOY喇叭。声音是水。音乐是另一种淋浴。
大师,偷窥者,要不要偷窥?Brand…new十七岁生活版。但他不会。
这是我了解的大师。大师会忍住不偷窥浴室里的革命党。
大师反革命。
我披了大师的ELLE牌浴袍,走出卧室,坐在书桌旁,打起电脑,浴袍包的是一身赤裸,像包个漂亮的EEL。我打出一行回文:EEL WAS I ERE I SAW LEE,我很得意,我请大师即MASTER LEE过来看这行回文,他笑起来,他问为什么见到他以前是鳗鱼,我说鳗鱼最后洄游到大海,可是如今你对我来说,就是大海。他笑了。
笑的时候,他一闪了浴袍里面,他至少看到一双革命党的小奶。
我不但写了这篇文章,还替大师写了读后感。读后感只有三行,全文如下:
多么可爱的一篇文章!
多么可爱的一个革命党!
没办法表达我多么喜欢了,只后悔没在浴室里强奸革命党。

被强奸后的我

你出题目要我写我,我怎么写呢?因为我不在,我逃离了我,像是十八世纪英国智者所说的:「我没捉到我自己。」(I never can catch myself。)原来我是我的逃犯。
你说庄子说「吾丧我」,我想庄子让他自己逃掉了,他不像休谟(David Hume)那么笨,要catch、要捉到逃走的自己。
我照着镜子问:「这是我。这是我吗?这是逃走后剩下的我。那逃走的在哪里?这不是完全的我、完整的我。我在和我捉迷藏,那个我没逃掉,只是藏起来了。」
我决定寻找,在找字上加一撇,寻我。像那唐代寻春不见春的女尼,最后在梅花枝头,找到了春天。
可是,那是春天,春天藏在梅花里。我呢?我比春天要早,我的春天,藏在冬天里。
当我偎在你怀里、容身在你怀里,我仿佛藏在「冬之狮」(The Lion in Winter)里。不是「冬之狮」的舞台剧,也不是电影,只是狮与冬、只是冬与狮。
当我藏我在你,那捉迷藏的我,也不再躲藏。那个我,也回归于你。
但我还是试图捉到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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