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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7年第6期-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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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石嘴上硬,其实对霍品很不放心。数日后,就把霍品拿掉了。没有什么程序,吴石一句话,霍品就成了老百姓。二十年的村长,霍品以为自己坐稳了,可吴石舌头一卷,他就摔下来,简单至极。当然,吴石是有借口的,霍品长期霸占一位残疾妇女。吴石说,把你免了也算是对你的保护,不然你得吃官司。霍品想到哑女,不相信哑女会告他。霍品没有承认,说,吴乡长,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吴石叹息,到这一步,你还硬撑?打了个电话,老闫把一个人带来。
  是大牛。
  霍品的心软软地颤了一下,目光却冰冷、坚硬。大牛慌了慌,很快迎住霍品。霍品明白,吴石给他吃了定心丸。霍品依然不承认,大牛不能代表哑女。哑女不会背叛他的。霍品提出和哑女对质,如果是事实,宁愿坐牢。吴石说你当着村长,他们怕你,这个质没法对。上了公堂,你想怎么对怎么对。不过把事情闹大,收场就难了。
  霍品想到瘦弱的哑女,她肯定不知道大牛告状。她还得和大牛过,霍品照顾不了她一辈子,也不想搞得满世界都知道。况且,吴石决意拿他,哑女的态度并不重要。
  没了村长的帽子,霍品不再是从前的霍品了。跺跺脚,黄村没什么感觉了。霍品依然在黄昏中穿过街道,那些常喊霍品进屋吃饭的人,见霍品过来便转了身,留给霍品一个僵硬的后背,如果来不及转身,便抛出一个笑,干巴巴的,没一点儿水分。霍品万分失落,娘的,都是势利眼。吴老三被霍品搞过两次,一直服服帖帖,逢年过节必定要把霍品叫到家里。如果喝了酒,必定躲着霍品。那天在街上撞见霍品,吴老三不但没躲,反迎着霍品走过来。吴老三嘿嘿笑着,霍品皱眉道,你小子又喝多了。吴老三哑着嗓子说,喝多了又咋样?我的酒我的嘴,想咋喝咋喝。吴老三出了趟车祸,脖子被树枝扎了窟窿,变成哑嗓子。霍品说,那你就往死喝吧。吴老三嘿嘿着,你倒了,你也有今天啊。霍品冷笑,你逞什么能?你放肆,我照样收拾你。吴老三说,是吗?我好害怕……嘿嘿。吴老三摇摇晃晃离开,显然不信霍品会翻身。霍品虽然那样说,但明白自己的话已经失去威力。吴老三赤裸裸地嘲笑他,别人虽然没吴老三张狂,可是霍品更加不舒服。连赵翠兰也嘟嘟囔囔地抱怨。她去小卖部买东西,不过短了二毛钱,生生让人家把五十块钱打开,过去欠三块两块推着不要。赵翠兰说哪个村的摊派不比黄村多,哪家没沾过你的光,现在……哼,一个比一个没良心。霍品让她闭嘴,没人当她哑巴卖了。霍品只剩这一招了。赵翠兰说,我是哑巴,你还舍得卖?霍品狠狠瞪她一眼,她的嘀咕方轻烟一样没了。
  只有一个人没因霍品栽跟头而对霍品另眼看待:哑女。霍品偷偷去看过她,她问霍品怎么不当了。霍品比划,他不想干了,有点儿累。哑女问当村长比种菜还累?霍品说累多了。哑女说她不信,还做了个顽皮的表情。霍品笑笑。霍品到来,对哑女是节日。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才开始脱衣服。那天,霍品看着哑女瘦瘦的胸脯,重重地叹口气,把衣服给哑女披上。哑女抱住他,一脸愕然,那眼神分明在问霍品怎么了,不喜欢她了?霍品说自己不舒服。哑女不信,固执地摇着他,询问。霍品只好说,你和大牛好好过日子吧。哑女明白霍品要和她断,眼里蓄满泪水。她不死心,依然用眼神问她哪不好了,霍品为什么要离开她?霍品在她肩上摁摁,如果再和她来往,她的日子不会安宁,可这些话没法和她说。哑女执拗,如果她说自己不怕呢?霍品怎么回答?说他害怕吗?
  霍品掩门出来,身后传来啜泣。霍品顿顿,终是没有回头。他没资格找哑女了,也没了那种雄心勃勃的感觉。
  吴石捋他的时候,霍品还有些不在乎,现在他的心境彻底变了。他是在乎的,非常在乎。他甚至后悔轻易放弃,他应该想法捂住那顶帽子。当然,霍品不会死心塌地认输。他开始考虑怎么上去,他和村长应该叠在一起,那个位置属于他霍品。现在的村长是代理,转过年要正式选举,霍品的心思草一样疯长着。

  有两个人比霍品还急,一个是方干头,一个是老郝。
  方干头官名方福,开着榨油厂面粉厂,是黄村首富。方干头个儿不高,脑袋连三两肉也剔不下来,乍一看像骨头上绷一张皮。哪个女人愿意嫁这样一个男人呢?丑不说,还穷。可方干头没打光棍,从邻村娶了一个软骨女。那女人上身好端端的,两条腿却麻秆一样。谁能想到方干头会暴发呢?有了钱,方干头腰板硬了,说话口气也不比从前,只是脑袋还是那样干巴,脸皮绷得太紧,一丝肉都长不出。那八万块钱,霍品就是和方干头贷的。霍品倒了,方干头当然着急。他问霍品就这么认了?霍品说不认咋的?我还能把乡长杀了?方干头说你拍拍屁股歇凉了,我的钱咋办?霍品说谁也欠不下你的。方干头说理是这么个理,可你都弄不上钱,别人又有啥办法?霍品说我是没辙了,办法你想吧。方干头一闲了就找霍品,这家伙鬼主意挺多,但没一个用得上。
  老郝三五天就找霍品一次,每次还要在霍品家住一夜两夜的。老郝不再大着嗓门叫,没用;也不再低声下气,霍品已不是村长了。他缠,死缠。霍品说你找新村长吧。老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找你,不给钱,我就住你家了。霍品说愿意住你就住。老郝喜欢热炕,早早把位置占了,赵翠兰只得挪窝儿。老郝能喝水,一夜下几次地,在尿盆里冲出朗朗的声音。赵翠兰不乐意了,每日供老郝吃喝,还得给他倒尿。她和霍品抱怨,霍品说老郝也可怜,女人撵得不让他回家,他能去哪儿?赵翠兰问,你要养活他了?霍品说,还不上钱,我就得养活他。赵翠兰就躲出去,到了吃饭时间,又得乖乖回来。那个春节,老郝就在霍品家过的。赵翠兰到女儿家过年了。女儿在县城,是一名小学教师。霍品和老郝面对面喝酒,老郝醉眼矇眬,但愿新的一年咱俩能两清了。霍品问,还欠多少?老郝说,装什么糊涂?整整十万。霍品说那是先前,你在我家住了四十六天,连吃带喝,哪天不得一百块钱?老郝几乎跳起来,你讹人!霍品说,你可以告我去。老郝呆了半晌,声音就稀了,我实在没地方去啊。霍品嘿嘿一笑,你敞开住,我说着玩呢。老郝却不踏实了,说你要是讹我,我就死在你家。
  霍品尽量装出轻松样儿,心里却憋得几乎发霉。他霍品咋就狼狈成这样呢?不,这不是他。老郝的缠磨在某种程度上坚定了霍品的决心。他必须上去。
  第二年选举,霍品终于把那顶帽子抓在手里。吴石对选举结果挺意外,话中有话地说,群众基础不错嘛。霍品谦卑地笑笑,谢吴乡长夸奖。吴石说,好好干吧,别辜负大家的心意。霍品说,我记着。
  霍品记着吴石的狠,他绝不会轻易任吴石摆布。可在鸡心湖这件事上,霍品还是踌躇了,那九十万如一群蝴蝶在脑里飞舞。吴石是一定要把蛋糕吞进肚里的,霍品能拦住他吗?霍品想起吴石扬着那封信的样子,是的,吴石还会下手的,如果霍品成了拦路石。与其这样,不如顺着吴石,也算送吴石个人情。挺窝囊,可有什么办法呢?他的村长还得当下去。


  5

  霍品进屋,吴老三两口子同时站起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霍品再次当选,第二天吴老三便给霍品道歉,说那天喝多了,让霍品别计较,还说他投了霍品一票。霍品挖苦,这么说我欠你的情了?怎么个还法?请你喝酒?吴老三忙说,我请霍村长喝酒。从此,吴老三三天两头请霍品,霍品当然不会去。一年也没把霍品请去,现在霍品竟然主动上门。吴老三斥责女人,呆头呆脑的,倒水呀。吴老三声音嘶哑,目光却凶。其实吴老三脑瓜蛮活络,只是嗜酒如命,毁了自己,也害了别人。那次出车祸就是酒后驾驶,一位搭车的老汉摔出几米远,当场身亡。看病,赔偿,踢光了家底,还背了外债。
  霍品和吴老三说了两句,闻得一股菜香,问,还没吃饭?吴老三神色带了些兴奋,霍村长是稀客,上门不容易呀。霍品明白过来,正色道,我不是来喝酒的,我还有事。吴老三生怕霍品跑了,堵在门口,喝一点点,就一点点。转眼,吴老三女人已把酒菜摆上。霍品推托,吴老三说,霍村长怕啥?我不会下毒。霍品说,说好了,就一点儿。吴老三说,多了我也不敢呀。
  一喝上吴老三就控制不住了,一口一杯。霍品见吴老三女人神情紧张,让她把酒瓶拿走,今儿就到这儿。霍品提出湖边土地的承包,吴老三和女人面面相觑一会儿,问,听说有人要把鸡心湖买了,这么说是真的?霍品纠正,不是买,是承包,三十年期限,三十年后还是黄村的。吴老三说,还不一个样,没准三十年就成了他自己的,这老板也邪了,干吗还要承包湖边的地呢?霍品说,搞旅游,光有一片湖不行。吴老三问,一亩给多少承包费?霍品说,三十。吴老三又问,一次结?霍品顿了顿说,一年一付。吴老三骂,这老板也太欺负人,凭什么来黄村占便宜?霍品说,这得从大局出发,鸡心湖开发对黄村是有好处的。霍品把吴石的话照搬过来。吴老三说,不划算呀,我八亩菜地,每年怎么也得收入几千块,让给他,才二百四十块钱,这点钱连吃粮都买不回来。霍村长,我还欠一屁股债,就指望种菜还呢,承包了,谁替我还债?吴老三说的是实情,其实霍品何尝不知?可吴石催得紧,顺着吴石,只能牺牲吴老三之类。这些话霍品不能说,只说是上面的意思,并提出在别处划一块地给他。吴老三说,地和地能一样?霍品明白吴老三的意思,一块好菜地几年才能养出来。这么做对吴老三不公平,可既然说出来了,就不能把话收回去。霍品说,已经定了,你不同意怕是不行。吴老三问,没法改了?吴老三身子前倾,脖子伸得格外长,如一只待宰的羊。霍品第一次看见吴老三可怜兮兮的样子,被派出所铐了也没这样。霍品觉得自己的心开始融化,已经有了水迹,可他最终控制住自己,硬了声音道,不能改了。吴老三不死心,我要是不同意呢?霍品反问,由你么?
  吴老三女人哭了。先是一绺细细的水,很快便成了挟带着泥沙和石块的洪水。吴老三骂,嚎啥丧?老子还没死!吴老三女人想压制,嘴巴闭住,声音却从鼻腔往外喷,鼻孔大张。吴老三不敢和霍品撒火,只好借女人出气。
  霍品站起来,已经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
  吴老三喊住霍品,霍村长,我想再问问,我不同意,是不是要坐牢?
  霍品觉到吴老三言语的冷硬,停了停说就算让你种,你的菜怕也要变成一堆垃圾。
  吴老三说,变成屎我也不怕。
  霍品问,这么说,你就是不同意了?
  吴老三没有马上回答,迎视着霍品,目光红得怕人,似乎要把霍品吃掉。霍品轻轻笑笑,吴老三的目光突然凉下去,一根根折弯。吴老三说,我不甘心啊。
  霍品说,我再和上面争取点补偿。
  吴老三说,霍村长,我不怕上面,上面能把我怎样?顶塌天就是坐牢。我……你说话了,我听你的。吴老三终于掂量出来,和霍品顶是没有好结果的。霍品说出来,自然有招数让他服。他对抗不了霍品,就像霍品对抗不了吴石一样。这种时候,吴老三没忘向霍品卖好,不就是证明吗?吴老三的恭顺其实是无奈。
  霍品把吴老三搞定,却没一点儿喜悦。
  黄村的夜晚是宁静的,偶有一两声狗吠。对霍品来说,白天和夜晚没什么区别,旮旮旯旯都熟悉。他的脚踢到一块石头,估摸鸡蛋大,石块在地面划出声响。霍品没有直着走,他寻到石块,又踢了一脚。霍品知道自己在踢石块,可不知干吗要和石块过不去,踢出去就觉得舒服一些。就这样,他一直把石块踢到黄棒子门口。
  黄棒子的屋和夜晚一个颜色,霍品喊了两声,没人应。他推推,门开了,伸进头喊,黄棒子,开灯!没有声音,这家伙又去瞎逛了。黄棒子从来不锁门,他不用担心丢东西,实在是没东西可丢。霍品正要离开,忽然闻见一股腥味。再嗅嗅,确信了自己的感觉。霍品摸了一会儿,找到灯绳。突然一亮,霍品的眼睛竟然发黑,但还是一眼瞅见散在地上的鸡毛。揭开锅盖,腥臭直冲鼻孔。水面上依然飘着鸡毛。霍品骂声娘,把锅盖住。屋内尚有烟气,黄棒子肯定没走远。霍品拉灭灯,决定守株待兔。
  仅一会儿,霍品就适应了屋内的气味。霍品觉出哪些地方不对,想想,赶紧拉着灯。是的,没找见鸡的影子。黄棒子肯定没来得及煮,可鸡到哪儿去了?黄棒子听到他的声音躲了?偷鸡是黄棒子的老毛病,霍品收拾过他一次,黄棒子收敛不少。霍品对黄棒子恩威并施,平时没少照顾他。黄棒子没的吃就找霍品,霍品损他,却不缺他食粮。咋也不能饿死人呀当然,霍品清楚黄棒子饿不死。黄棒子没钱交电费,被掐了电,霍品和电工打招呼,电就接上了。霍品有自己的考虑,有个灯,黄棒子还能在屋里呆会儿,黑灯瞎火的,他该整夜瞎逛了,那就真是祸害了。他虽然怕霍品,可精力过剩,难免搞出点儿什么。
  霍品没想到黄棒子又犯了毛病。
  站了很久,黄棒子依然没露面。霍品骂声娘,离开。谁知道黄棒子会不会逛一夜?霍品脑里闪出二丫痴痴的样子。这家伙该不会……心顿时沉甸甸的。
  霍品问赵翠兰有人找他没,赵翠兰说没有。霍品纳闷,丢了鸡该有人告状才对。
  第二天,霍品把黄棒子堵在被窝里。黄棒子边打哈欠边揉发红的眼睛,黄村长,我正做梦入洞房呢,你再晚来半小时,我的好事就成了。霍品喝道,你还扯白皮!黄棒子马上正经了,看着霍品说,我没干犯法的事呀。霍品问,地上的鸡毛是怎么回事?黄棒子顿时慌了,你来过?霍品冷笑,你还想赖?黄棒子露了怯,却咬定没偷,说谁家丢鸡,他就剁只手给他。轮到霍品犯怔了,如果黄棒子偷了,没这么气冲。霍品盯住他,问,鸡毛是怎么回事?黄棒子说,反正我没偷。霍品突然想到什么,问,你从别村偷的?黄棒子嘻嘻笑,兔子不吃窝边草嘛。霍品骂,狗日的,越偷越胆大了,你以为去别处偷我就管不住你了?黄棒子小声道,别的村也不行?霍品说,不行!黄棒子说,我改,我改!霍品问鸡哪儿去了,黄棒子犹豫一下,说拿饭馆换钱了。
  霍品训了几句,忽然说,湖边的地别种了,你这号人占着也是浪费。
  黄棒子紧张了,好歹打点儿粮,不种我吃啥呀。
  霍品说,我替你承包出去,到时候自会给你钱。
  黄棒子嘿嘿几声,你就是为这事找我吧?
  霍品问,怎么,不愿意?
  黄棒子说,愿意,我的事你做主。
  霍品说,就这么定了。你长记性啊,别给我惹麻烦。
  黄棒子说,一定一定。
  黄棒子比吴老三还容易搞定。湖边土地的户主虽有七八家,有一半在外打工,目前种的只有四户:吴老三、黄棒子、大牛和黄毛。这四户同意承包,难题就解决了。可霍品也知道,剩下的两户有点儿麻烦。哑女和黄毛毕竟不是吴老三和黄棒子,吴老三和黄棒子怕霍品,但哑女和黄毛不会。相反,霍品倒有点儿怕他们,尤其是黄毛。


  6

  霍品喜欢喝浓茶。他不喝绿茶花茶,而是喝砖茶。砖茶水黑红黑红的,喝一口,满嘴都是香气。每天晚上,赵翠兰早早熬好,不管霍品回来得多晚,必定要喝。
  晚饭后,霍品本打算出去,一搁碗,赵翠兰已将一杯茶端上,霍品就没动。吸了一口,马上问,换新茶了?赵翠兰说,换了,你一年得四五块。霍品随意问现在多少钱一块,赵翠兰迟疑一下,说比以前贵了。霍品咬住不放,贵了?贵多少?赵翠兰支支吾吾。霍品挺恼火,你又白拿人家东西了?赵翠兰手贱,别人随便让让,不管是真是假,她是不客气的,霍品没少说她。赵翠兰说你少给我扣帽子,这是别人送的。见霍品盯她,补充说,方福给的。霍品问送了几块,赵翠兰说五块。霍品的声音里带着狠,他送你就要?赵翠兰嘴硬,不就几块砖茶吗?你又不是没收过他的东西。霍品突然火了,你倒有理了?送回去,现在就送!赵翠兰委屈地说,你看我不顺眼,也不能这么找碴吧?我看你让免了一次,胆子吓破了,半夜让人砸玻璃吭也不吭,为几块破茶大嚷大叫。霍品重重将茶杯放下,赵翠兰闭了嘴,装了余下的四块就要出去。那块劈下一个角,无论如何不能还了。
  恰好方福进来,问赵翠兰要出去啊。赵翠兰嗯了一声,用目光勾着霍品。方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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