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皮皮诺坐在礁石上抽着烟,等着太阳把他身上的水晒干。以前欧罗巴广场上有一个日光浴平台,现在已经被拆了。礁石上和他在一起的是两只瘸腿的红嘴鸥。
托尼坐在车子里,看着前方。上车之后,他狠狠地关上了紫红色菲亚特127的车门,头顶反光镜下悬挂着的发着香气的橡胶飞碟猛烈地晃了晃。上车前,托尼左看右看,对着过往车辆做着手势(尽管路上一辆车也没有),然后跑着穿过他家门前的大街。托尼知道步行穿过这条街是很危险的,他们为行人建了天桥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伏在罩着蓝色绒布的方向盘上,托尼嘴里一个劲地重复着:“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居然没有杏仁面了,没有杏仁面了……”然后旋动钥匙,发动了汽车,车子一下子冲了出去。
皮皮诺站起来,检查一下内裤是不是干了。他看看表。从礁石上拿起自己的裤子,一边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边套上了裤子。
在斯卡利杏仁面公司楼里,奴乔腰弯成九十度,裤子都快掉下来了,背身倒退着走。他拖着萨尔舅舅的脚,想在二楼找一个地方把他藏起来。萨尔舅舅似乎死得很惨,因为他的喉咙上插着一支箭,而且此刻一动不动,任由奴乔摆布。
托尼把车子就斜停在意大利大街上斯卡利公司楼前的人行道上。他呆了几分钟,盯着前面,摇着脑袋,然后低头在身子的右边找到那个上面有一个大象模型的钥匙串,然后下了车,一边朝那扇铜框玻璃门走去,一边看哪把才是大门钥匙。门的玻璃上刻着交叠在一起的两个字母S。
托尼低头开门,走进去,走过尼歇米小姐的秘书办公桌,停下来,又退了回去。他四处瞧瞧,来到办公桌边。他拿起尼歇米小姐的化妆盒,打开,闻了闻,笑了。拿起一瓶指甲油,对着光线看了看,然后又放下。又拿起一把修指甲的锉刀,盯着看了很久,一边琢磨着尼歇米小姐的指甲,然后把它扔在了桌子上。
在楼上,奴乔听到了锉刀落在桌子上的声音。他停住,左右看看,然后提了提裤子。
托尼飞步朝地下室走去,打开灯,快速下了楼梯。一盒一盒的杏仁面整齐地堆放在里面。他拿起一盒,两盒,三盒……最后拿了十几盒,双手捧着试着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走上楼梯。他用鼻子关了灯,然后迈着小步子朝大门走去。
“你是谁?”
托尼吓了一跳,盒子都掉到了地上。他转身看到了奴乔。
“奴乔……”
“啊,原来是托尼先生。”
星期天奴乔怎么会在舅舅的公司楼里?
“萨尔舅舅在楼上吗?”
“谁?”奴乔慢慢走近托尼。
什么谁?你为我家工作,现在居然问萨尔舅舅是谁?托尼不说话,慢慢朝后退。
奴乔继续走近托尼:“啊……你说斯卡利先生啊?他这就回来。他出去办事去了,马上就回来。”
马上回来。我舅舅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公司楼里?这话留着骗你的小妹妹吧,臭小子!托尼继续后退。“啊,那好吧……你跟他说,说我的烧烤聚会需要些杏仁面……跟他说……”
“等他回来了,我跟他说……”
“那我走了……”
“杏仁面你不要了吗?”
托尼看着地上的杏仁面。
奴乔这时候一下子扑到托尼身上,把他按在尼歇米小姐的办公桌上。
皮皮诺到了斯卡利杏仁面公司楼前。他先是在意大利大街上左右看看,然后来到公司大门口,看到门上挂着一串钥匙。他拿出了自己的“舔皂刀”悄悄地钻了进去。
进门之后,呈现在他眼前的情景会让所有人吓一跳,但是不会吓到皮皮诺,老娄?肖荻诺的夹竹桃。在尼歇米小姐的办公桌上,托尼跨在奴乔身上,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在不停地捶打着奴乔,就像是一个泼妇一样,嘴里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干过啊……求你了……我还有妻子和孩子……”
看到皮皮诺后,托尼停住了。
皮皮诺走过去。
托尼从奴乔身上下来,看着皮皮诺的刀,又看看自己手里的修指甲的锉刀,然后跪在了地上,他浑身是血,哭了起来:“不,我都干了什么啊?不关我的事,上帝啊,求你原谅我吧!”
皮皮诺探着头仔细看看奴乔。奴乔已经挂了。
皮皮诺绕过托尼,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朝楼上走去。在上面他发现萨尔舅舅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两只胳膊摊开,喉咙上插着一支箭。
皮皮诺跪下来,仔细看着那支箭。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回到楼下。
托尼还跪在地上,在祈求上帝原谅。
“你是谁?”皮皮诺问。
“不,求你了,不要……我只是来拿杏仁面的,杏仁面……我跟我的舅舅可没有关系……没关系!”
“站起来!”
“什么?”
“站起来。咱们离开这里。”
“什么?”
“我跟你说咱们离开这里。”
托尼站了起来。他看看躺在尼歇米小姐桌子上的已经死掉了的奴乔,问道:“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你的舅舅?”
“什么?”
皮皮诺看看奴乔。“没什么。咱们走吧。”
托尼此刻什么话也听不懂了。
“面。”
“什么?”
“面。你不是来拿面的吗?”
托尼看看地上的盒子。“对……”
“那你就拿上这些盒子。”
曾经有一次,劳?贾科诺太太的丈夫来到了托尼美发店。托尼跟他打了招呼,然后告诉他应该坐在哪里等候他正在做头发的妻子。而劳?贾科诺先生的回答就是一拳打在托尼的脸上。托尼一刻钟以后才苏醒过来。
他坐在椅子上,整个下午眼睛都直直的,尽管阿嘉迪诺在他身边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试图让他恢复过来。
现在托尼的感觉就和那天下午差不多。
“我觉得,您跟这些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皮皮诺对着托尼说,他已经改称“您”了。
手握着紫红色菲亚特127的方向盘,皮皮诺慢慢地开着车,每次转弯都非常小心,因为这不是他的车。
“或者干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您根本就没到过那里。”
托尼半睁着眼睛看着他,表情呆滞。
皮皮诺突然来了个刹车,所有的杏仁面盒子都从托尼身上掉了下来。“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一年之后,两年之后,或者十年之后,我会过来找到您,然后一次性把所有人都干掉。听明白了吗?您不惹到我们,我们也不会冒犯您。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还要杀死您的妻子,儿女,表姐妹,还有七大姑八大姨!”
托尼呆滞的表情又添上了惊恐。
“这车是改装过了还是太旧了?发动机声音怎么这么大?”皮皮诺接着说。“现在已经不生产这样的车了!您知道我也是有驾照的,我会开混凝土搅拌机!”
皮皮诺小心地换到一挡,慢慢地开着。
“现在我应该往哪里开?”到了一个路口时,皮皮诺停下车问道。
“往那边,转盘那里……”托尼小声说。
到了托尼家的花园前,皮皮诺非常小心地停好车子。下车后,他整理了一下外套,走路离开了,就像他走着来时一样。托尼看着他消失在大街的尽头,就像托尼?巴雷塔消失在纽约贫民区的胡同里一样。
“怎么了?刚才那个人是谁?”
托尼转过身,看到了切蒂娜弯着腰,脸贴在车窗上。
“进来啊,你拿到该死的杏仁面了吗?快下车,进来,客人们还等着呢。”
“切蒂娜,”托尼低声说,“帮我做件事,给我拿条裤子和一件衬衫来。”
“你想在车子里换衣服啊?”切蒂娜四处看看是不是有人。
“求你了,切蒂娜,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任何事情,我跟你说,帮我拿一条裤子和一件衬衫过来。”
“好吧,好吧。进来,拿着杏仁面,然后上楼,咱们在家里换衣服。”
“切蒂娜!”托尼喊道。
切蒂娜挥着双手,朝自家的房子走去,嘴里骂着:“我这就去,这就去!上帝,都怪这些该死的美国人!”
当她拿着裤子和衬衫回来的时候,托尼的表情十分凝重:“过来坐下!”
“坐车里吗?”
“我跟你说,坐下。”托尼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我跟你坐一块儿。”切蒂娜绕到车子另一侧,打开车门,坐到了托尼的身边。“说吧,接下来咱们干什么?”
“他们把萨尔舅舅杀了!”托尼冷冷地说。
切蒂娜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刚才,在杏仁面公司楼里。”
“当你在那里的时候。”切蒂娜惊恐地说。
托尼点点头。
“那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钻到仓库里,拿了杏仁面,然后出来,看到了奴乔,他想把我也杀掉。”“奴乔想杀你?为什么?是他杀了萨尔舅舅?”切蒂娜紧张地问。
“我怎么知道,切蒂娜,当时就是这个样子。”
“那你怎么办了?”
“我怎么知道该做什么!这时候突然又进来一个家伙,之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乔也死了。”
“死了?那个后进来的是谁?”
“就是刚刚你看到的那个人。切蒂娜,如果我现在对你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托尼把身上的杏仁面盒子放下,让切蒂娜看他那件沾满了血的衬衫。
“你受伤了?”切蒂娜一只手捂住嘴巴。
“没有。”
“赶快换衣服!”
托尼的脸好像在说: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是那个杀了奴乔的人把你送回家的?”切蒂娜看着大街说。
“是的。”托尼脱掉了沾着血的裤子。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杀你?”
“他说如果他杀我的话,也要把你杀掉,还有罗希、阿莱夏、明蒂,所有人。所以他让我什么都不要说,如果我到处张扬的话,他就会回来完成这一系列的事情。”
“但他为什么要送你回家呢?”
托尼停了下来,看着他的妻子:“你去问问他吧,切蒂娜!”
切蒂娜咬着手,点点头。切蒂娜就是这样,她总是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步一步被说服。
“我就知道早晚会发生这种事!”
“切蒂娜,我必须跟你说件事……”托尼解开了安全带。
“还有事情?”
“你要知道,是我杀了奴乔。”
“你怎么会杀了他的?”切蒂娜睁大了双眼。
“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切蒂娜!”
“托托!”
托尼看着他的妻子。她有多长时间没有叫过他“托托”了?
“他扑到我身上,我能怎么办?”托尼开始换衬衫。
“不是另一个家伙杀的吗?”
“他是后来才进来的……”
“那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我他*的怎么知道,切蒂娜。没准是后来那个家伙给了他最后致命的一刀,我不知道!”“我要吐了,托尼!”
“等一下,现在还不是时候。”托尼扣好衬衫上的扣子。在车上的一个小盒子里翻出一支烟,点着了,看着车窗外。“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切蒂娜眉毛动了动:“你想怎么办?咱们都知道萨尔舅舅迟早是这种下场……”
托尼朝窗外吐了一口烟。
“听我说,”切蒂娜看着托尼的眼睛说。“咱们可都是良民,他们也知道。如果你现在还活着,那就是因为他们对你并不感兴趣,不想把事情搞得复杂了。如果他们对咱们没有兴趣的话,那我们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兴趣。我生来就是个穷人,你知道,而你这辈子也都靠剪头发为生。你的舅舅跟那些人搞在一起,难道是我们的错吗?”
托尼还是盯着窗外。
“你干吗呢,哭了?”
“没有,”托尼说,头依旧朝着外面。
“现在,咱们的花园里都是些美国客人,电影界的人,他们可是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你知道吗?《西西里日报》的摄影记者也来了,他想写一篇报道。”
托尼偷偷地看着切蒂娜。
“明蒂正和那个人聊得火热,瓦伦蒂娜带着尼克在家里四处参观,给他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托尼嘴角露出了一丝忧郁的微笑。
“而你现在想毁掉所有这些人的生活吗?为什么?好好想想吧,托尼!你可是一家之主,要负起责任!”切蒂娜抚摸着托尼的头。“现在,已经发生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对于这些事情知道些什么呢?他们互相残杀,帮派火拼!我们可是守法良民。咱们找个星期天一起去教堂吧,你觉得怎么样,托尼?”
托尼点点头,还是看着窗外。“那个人也说不关我什么事……”
“看吧,托尼,连他都这么说了。相信他吧,我看到他把你送回家的。你觉得一个周日钻到公司大楼里的人只是为了偷杏仁面吗?托尼,他这么说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你跟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关系。现在你能做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情?”托尼皱起眉头。
“咱们下车,到烧烤聚会去。客人们都在等着呢。你就装作好像萨尔舅舅是十年前被杀的一样。你还记得上次在高速公路收费站,咱们遭陷害时候的情境吗?”
“据说……据说他们是搞错人了!”托尼抽着鼻涕说。
“托尼……”切蒂娜继续抚摸着托尼的头发。
托尼看着他的妻子,会心地点点头。
切蒂娜依旧摸着他的头发。
“托尼……”
“切蒂娜……我爱你……”
“托托……”切蒂娜把托尼拉过来,闭上了眼睛。
“没错,”托尼看着她说,“你说的有道理,切蒂娜!走,咱们下车!”
托尼一下子从菲亚特127里钻出来,连车门也没关。切蒂娜两只手无奈地在空中挥了挥,然后整理了一下裙子和红色的上衣,下了车,看着烧烤的场面,用力地关上了车门,挂在反光镜下面的橡胶飞碟终于被震落了下来。
今天,在玛扎梅米
今天,在玛扎梅米,海水平静得像镜子一样,而布兰卡蒂岛就放在这面镜子上。天气还是很热,但是在堂?米姆搭的亭子下面的阴影里,依旧有些凉风。
堂?米姆走在木地板上,鞋子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在一片静寂中蔓延开去。唯一一张布置过的桌子就是堂?娄的那张,其他三张桌子上都是空的,甚至连桌布也没有。外国游客已经不会再来了,米姆也就不再把红格子桌布铺在上面了,因为会被风吹走的。
皮皮诺在沙滩上换衣服。他刚刚一直游到了小岛那里,游了一个来回。米姆在准备着海鲜面,堂?娄听到了他胳膊关节发出的声音。
堂?娄背对着那些未完工的钢筋水泥建筑,因为他不想看到它们,此刻他正品着一杯红酒。皮皮诺从海滩走回来,坐到了娄的对面。老娄对他说:“水泥,皮皮诺,就剩下水泥了,一颗炸弹就能全部炸光……”
皮皮诺想了想,然后把餐巾在脖子上围好,眼睛看着下面,点点头。
上帝啊,老娄心想,从前的那些纯朴的村民,那些看上去总是稀里糊涂的农民,那些好小伙子,慷慨的绅士,那些有威严的、受人尊重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曾几何时,一个人只要小手指上戴着戒指,拎着行李,不管他会不会说话,即使有时候他讲的话毫无意义,他一样可以在这里生活,这些日子都消失到哪里去了?还有桑?塞巴斯蒂安狂欢节,大勺的鲜乳酪,一盘盘的可口佳肴,炭火烤出来的美味烤肉;光亮的皮鞋,高雅的绅士,姑娘含羞的双眸,小伙子腰间扎的草绳;厨艺刀法比拼,洋葱色拉;逛窑子,年老的妓女,身体莫名的兴奋燥热,柠檬水,温和的午后,女人们趴在床上熟睡,黑黑的头发,碧蓝的双眼,短短的领带,亮亮的发蜡;剧院的木偶戏,歌剧;男人打麻,女人割麦;饥饿,乞丐,施舍;太阳和它的光芒,自尊自爱,敬重别人,礼节,风度翩翩的贵族,商人,代理人,强盗,杀手,带着枪的牧师;香水瓶,抽屉里的茉莉花、黑色胸罩,下午的熟睡,夜晚的窃窃私语,杂志,咖啡店的女歌手;合同,判决书,神圣的誓言,十字架上的亲吻,浆洗过的衣服,穿着短袖衬衫的双胞胎,还有卡塔尼亚剧院的舞台,这一切的一切都到哪里去了?这是人们生活的舞台,它消失在何处?而那些舞台上的主角,那些真诚的朋友们,现在又在哪里?
“你尝尝看,帕基诺的酒,活血的!”皮皮诺边给老娄倒酒边说。
“什么?”
“你尝尝看,帕基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