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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长春笑道:“素闻七爷与京城名卿沈宜交好,现此子容颜,即使不若沈卿之美,也可足慰七爷之心。”
我微微笑道:“魏大人心意,著实厚重,只可惜东君无情,一缕情丝斩断,现下我已无意情欢,只多谢大人了。”
魏长春格格笑道:“七爷真是风骨清秀,只可惜料定人间留不住。”遂将手中酒杯掷地,口中叫道:“还不快上来!”
半天,整个庭院里悄悄一片,半点儿动静也没有,我因笑道:“魏大人要唱哪一出?”
魏长春眉头紧皱,汗顷刻便下来了,湿透重衣,只心中不明出了什麽是非。便见一红衣少年自庭外走来,大步跨入,满脸傲慢之情,轻哼一声,道:“二王爷就交出你这麽蠢笨的人来!”
我因笑道:“尤公子,有劳了。”便听外面传来马蹄声,却是周正青带著士兵进来,佩剑碰得山响,笑道:“我去兵营里搬人,反倒错过了好戏,真是得不偿失。”
一队白衣蒙面人在房顶上一闪,便迅速离去。周正青命士兵过来绑人,将魏长春紧紧扎起来,像捆一口活猪。登时魏长春的脸便憋得通红,几乎能滴出血来,半躺在地上,一语不发。
我端坐下来,喝道:“把这个忤逆主子的混帐带过来!”
魏长春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拖曳著按在我脚下,我格格笑道:“真英雄啊,魏大人,敢杀皇子。”脸色陡然沈下去,怒道:“是给了你这麽大胆子!”
魏长春颤抖了两下身子,仍不作声,我抬腿踢到他肩膀上,他在地上滚了一滚,才摇摇晃晃爬起来,吐了口血沫,露出个极难看的笑,道:“七爷,仔细您的尊足,伤著了便是臣的罪过了,我劝七爷罢了手,别白费心思,贪污的案子拿住了我,也能交代皇差了!”又深深望了一眼那素衣少年,眉梢眼角,一片和睦。
不过听这话便是他要死保祺翰了,我略一思忖,道:“将他锁起来,带回京让皇上处置!”
我起身看向尤瑞郎,他正站於大厅一角,含笑而立。
我便向那少年走去,轻声问询:“你家是哪儿?叫什麽?”
那少年并不作声,半天才低声道:“草民叫做林岱,是魏长春的外甥,家乡闹了瘟疫,过来投奔他的。”
我只叹了一口气,便道:“送他些银子,回家吧!”便见那少年身子猛然一颤,竟然慢慢倒下去,脸颊上现出一种不自在的潮红,尤瑞郎上前一步,两指按在他手腕上,略一沈吟,道:“没关系,大约是被魏长春下了春药。”又自袖内取出一小瓷瓶,倒出一枚翠绿的丸药,掰开林岱的牙关喂他吃下,才笑道:“一会子发散出来便好了。”又命魏府的侍女准备热水,供林岱使用。
说话间,我同尤瑞郎踱到花园里来,周正青自去缴兵不提。
尤瑞郎伸手折了朵鲜黄的迎春花,放在鼻端一嗅,才悠悠笑道:“事情虽办妥了,但如何向皇上交差,就是七公子自己的事儿了。”
将魏长春交到皇上手里,任打任杀任罚,也无我的干系了,只是未必扳得倒祺翰,让人心存犹豫,皇上怎麽想的,也难猜测。
我因笑道:“皇上有皇上的道理,我便不必费什麽心思了。”
第二日,提拔了一个下臣代魏长春暂理事务,便将魏长春押回京师。林岱畸零一身,我便问他愿不愿进京住在我府上,他年春闱,还可以蟾宫折桂,他只点点头,便也跟著回来了。
到了京城,周正青同尤瑞郎直去了祺焱府上,我便直接至皇上处交差,连带著看望沈宜,皇上听我叙述完毕,只点点头,看意思并不打算问魏长春身後的正主。沈宜脸上带著一丝病容,精神却不错,向我道:“书集差不多完稿,只剩下扫扫尾巴。”
皇上脸上并不见不虞的神色,只淡淡道:“你们说几句便好,沈宜病中不要太费精神。”便起身出去了。
皇上如此平易,大约是因为同沈宜的日子日渐安稳平淡,少了猜疑,或许当初的激情湮灭化作相对浓重的感情,仿佛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样子。他剥离了一身华裳,真正地坐在沈宜面前,如一个普通人。这种感情对他而言,弥足珍贵。
无论沈宜何等的傲慢无理,说到底也只是一态度温柔的少年郎,他乔气古怪的性子被皇上收敛,不动声色,那甜蜜的剪刀下,裁出的是如二月春风般的沈宜,摒弃一身戾气,柔软随和。这个过程,相当惨烈,仿佛把野梅花栽到花盆里,强行扭出各种美妙的姿态,撕下所有自然之美,成为一种可预料的头角峥嵘。
我打住思绪,笑道:“成书之後交给我就不必管了,我让祺臻去版刻。”
沈宜点点头,轻声道:“路上平安麽?”
我因道:“十分平安,差事也得心应手。”
沈宜撇撇嘴道:“你只管糊弄我。”轻手拈起一枚棋子,又啪的一声掷回去,道:“死在外边也不关我的事。”
我因笑道:“怎麽不关,我们是金兰结义的,我若死了,你可也跟著了。”言罢,才觉有些轻薄。
沈宜不以为意,只道:“你去吧,刚回来也该歇歇!”
我告辞出来,又到皇後处一逛,母後只嘱咐了几句便也放我回府了。
我一路打马,来到祺焱府上,四哥正同苏芙秋,尤瑞郎一处坐著,我打帘进去,笑道:“你们热闹的紧。”
祺焱放下手里的茶,笑道:“老七回来了!”我下意识应了一声。
便听尤瑞郎道:“周正青自回去了,四爷让他到兵部应了个空职。那个林岱,我让他住在胭王府後花园的院子里了。”
我点点头,因笑道:“这个丘八,可不能离了兵,便是所谓的鱼水情深了。”
苏芙秋噗嗤一笑,道:“鱼水情深,尽鱼水之欢,这话有趣!”
众人被他这麽一顽笑,都忍不住笑起来了。
祺焱笑道:“你同尤茱一路劳顿,我们正商量著接风洗尘呢。”又命人将康睿,康琼带过来热闹。
不一会儿,康睿康琼两兄弟便由人带著进来,飞快地行了礼,一头扎进我怀里,又笑又问:“听他们说七叔这次办了好大的事体。”
我笑指著尤瑞郎,道:“办大事的是他,武功一等一,吓得那些人魂飞魄散。”尤瑞郎正拈著酒杯立於窗前,清凉的风挟著幽幽花香自那里泻进来,滤过他的身体,竟有几分飘飘欲仙了。我想起他那持酒杯的手如何摘下一朵嫩黄的迎春花,孩气十足,又漂亮神气,忍不住一笑。
康睿康琼便凑到他跟前央求,尤瑞郎微微一笑,掏出一枚金踝子,又捏起康琼细嫩的小手指头在上面轻轻按下,才拿给二人观看,那金踝子上面赫然一洞,看得出康琼的指甲印。两人又惊又喜,拿著金踝子比划,尤瑞郎又是一笑,如绽春花。
君临天下 29…30
饮到酒意半酣,众人才散开,祺焱因笑道:“老七和尤茱不必回去了,就在这儿歇一晚上。”尤瑞郎笑道:“四爷抬举,本不该辞,可我私下里还有些小事,得过去看一趟。”
祺焱眼睛一转,只笑道:“你只随意便好!”尤瑞郎便告辞出府,苏芙秋也自去歇息了。
我跟祺焱进了东厢,一盏琉璃灯置於案上,明夜如昼。祺焱拉我坐在软塌上,才道:“一路忒凶险了,魏长春好大的胆子,祺翰也狗急跳墙。”
我按在他的手背上,因笑道:“我有那麽不中用,这麽点子事还办不好。”略一沈吟,道:“不过祺翰拿朝廷的钱描补自己,收买官员,也是犯了皇上的忌讳。”突然想起那夜的祺臻,话在嘴边晃了几晃,又咽了回去。
祺焱望著灯花跳动,半天才道:“尽人事而知天命,这话从来都对!”我从背後抱住他的腰,声音有些憋闷,道:“四哥,还有我呢!”
香甜地睡了一夜,早晨便起的有些迟,我连忙穿衣漱口,祺焱站在门侧,华冠宝带,十分精神,笑道:“慌什麽,刚回来,哪有什麽急事!”言下竟有些嗔怪。
我穿上外袍,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耳下一捏,急忙跳开,跑到远处,才笑道:“四哥,我晚上过来,把去年糟的鹅肝拿来,我有些想吃了。”祺焱只笑著摇摇头,便进屋去了。
到刑部打了个花狐哨,便要回府,突然想到昨晚席间祺焱提到祺臻已回来了,遂打马过去。
这时候的天,已褪却春寒,带著股子鲜亮味,又挟著春日里的风尘。一到祺臻府,便有人过来为我拉马,我直向後堂过去,一路上静悄悄的,不见人影。祺臻性情古怪,身边不喜让人伺候,独居惯了。
我刚转过一道垂花门,便听里面人说话的声气,是祺翰,那声音仿佛从地下冒出来,又低又沈,道:“你真伶俐,竟然告诉老七,他是什麽人,跟老四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主儿。你莫不是怕我死的慢!”後面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又尖又戾,让人心尖打颤。
我放轻脚步,直走到窗台底下,便听见祺臻的咳嗽声,气如游丝,道:“二哥,你不必担心,倘是到了父皇跟前儿,我便说是我迷了心性,不知廉耻勾引你的,你只管放心好了。”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便听祺翰在屋里走来走去,脚步山响,不知碰倒了什麽,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想来已气急败坏到极点。
突听到祺翰惊叫一声,骇得人骨头缝里冷:“怎麽回事?怎麽会咳血!”
祺臻轻声道:“别急,没什麽,吃著药呢!”声音
祺翰声音里有些急怒,道:“没什麽!这是痨病,你母亲吕妃便是死在这上头,你猪脑子都忘干净了!”
听不见祺臻的声气,只听见祺翰劈头盖脸的数落:“你书读多了迷症了,还是出去一趟撞了邪!外头让我不得清静,你还在後院里放火,你,你存心气死我吧!”
半晌听不见声音,一会子才听祺翰轻声道:“你安心养病吧,编书的事别管了,我自然禀报父皇让他另选人等。”顿了顿又道:“明儿就告病不上朝了,搬到新铎胡同的花园子里,那儿里我近些。”
便听祺臻道:“我写一道告病的折子,劳二哥递上去便好,至於搬不搬的,我在这里也自在些。”
祺翰没再说下去,只叹了一口气,道:“随你高兴吧!”我心下一阵黯然,轻轻退出去。
回到胭王府,换了衣裳,便见林岱过来,有些拘谨,长揖道:“一切劳七王爷费心了,林岱此生没齿难忘!”
他脸上仍带著十分的苍白,但面如桃花,仿佛一株千辛万苦生出的花苗,艰难地吞吐著芳华。我因想到祺臻,他病中的面容或许也是如此,之後缠绵病榻,一卧不起,遂让林岱在我身边坐下来,细声问询。
他一一答来,家里有什麽人,读了几年书,先生是谁,诸如此类的细水流年。他柔声答复,调子也渐渐活泼起来,透著孩子的欢喜,竟伸出粉红细腻的手掌拉住我的袖子,笑道:“我在家里顽皮极了,四处挖洞寻蚂蚁窝,结果刨伤了三棵白玉兰,害得被爹爹罚跪!”我含笑注视著他,仿佛看见一个温柔和气的孩子,渐渐长起来,安稳而周详。
傍晚时分,祺焱府里有人过来,道:“四爷被皇上留了晚膳,不能和七爷一起用饭了,命我送来两坛子鹅肝,七爷试试,若是喜欢便再取。”我让婵娟打赏了他,便命厨子开坛去做。
过了会子,尤瑞郎便回来了,一身红衣,明豔得吓人,周身如玉,冉冉华光。他随意地走到几前,自顾自斟出一盏茶来,才笑道:“今儿教里竟然出了奸细,可见什麽也不是滴水不漏,处置了几个人才回来。”
我心下一惊,奸细无非是朝廷派去的,是皇上,还是别的人,这种江湖大派向来是朝廷的眼中钉,拔之而後快。
尤瑞郎只笑道:“也是我疏忽了,过於纵下,本来就打算清理门户,现下一并做了,省了麻烦。”他并不想细说,我便不再追问,只笑道:“方才四哥送的糟鹅肝,十分鲜香,你有口福了。”我拉著他同林岱入席,命人挖出一坛子花雕浅酌一番。
过了几日,尚德鑫传来邸报,夷人再次犯边,已得数胜,然此次夷族来势汹汹,恐不能立时克敌,请朝廷粮草支援。皇上便命人传旨,要尚德鑫好好用兵,方昭圣皇之威名,也不负祖宗社稷的基业。
随後,喜报传来,尚德鑫一退蛮夷数百里,俘虏者众,大显神威,皇上喜不自胜,一再褒奖。
皇上如此重用尚德鑫,苏芙秋喜忧参半,道:“尚将军忠心耿耿为皇上,只怕只能忠心耿耿为皇上!”他嘴里含著几个字没有吐出来。
我因笑道:“只怕只为皇上一人,芙秋想说这个。”又道:“世事各有出处,又各有前程,不过若要尚德鑫悖了我,除非眼见沧海桑田,夏雨成冰。”
苏芙秋叹了一口气,道:“七爷确信便好。”
兴许是打了胜仗,皇上十分高兴,命诸皇子同去渭水围猎,道:“聊尽天伦!”尤瑞郎背地里大笑道:“拿著刀枪打虎射鹿,哪里有工夫叙劳什子天伦之乐!”
周正青因笑道:“我还有护驾的差事,那麽一群孝子贤孙,哪里用得著我。”
我听他们左言右语的调侃,终放下手里的佛经,笑道:“就不能让我安生一会儿,说来说去,不过是无情最是帝王家,儿子算计著老子,老子提防著儿子,天天胆战心惊。”突然想起祺臻,不由道:“仅有的一个富贵闲人老八,却染了痨病,怕是难得长久。”
尤瑞郎沈吟片刻,才道:“说到底不过是各自入了各自门,算尽机关的,比著那没心没肺的,也不见得就强多少。”他又笑道:“但倘无尽人力的余地,人生在世,也没什麽意思,终不能每日里念著梵文,打发日子。”
我一笑,这两日我正译梵文──《般若菩提莲经》,这是新传入的经文,可惜还没有人诵读,玄真寺的方丈请我帮他释义,我便应下来了,因笑道:“我并非出世之人,看两卷佛经也不能成了什麽大师。比如周正青整日里在脂粉里厮混,并不见得十分懂情。”
周正青哈哈大笑,摆弄著腰里的穗子,那穗子是镂金丝线的,还嵌著红豆,鲜豔欲滴,只不知道是哪个聪明漂亮的宝贝儿花送的,他便道:“情什麽的,我自然不懂,懂得不过是男欢女爱罢了。”有自嘲道:“这世上多是肌肤亲昵淫滥之人,哪里懂什麽情。”
尤瑞郎闻此,若有所思,半天才道:“自然,倘轻易遇上,也因太简单仓促而看不上眼,或是与自己心心念念的不一样,才踌躇辗转,不得开颜。”
此子自我见他起,眉间便有离愁别怨,虽风流倜傥,言辞开阔,便忍不住道:“众里寻他,火候不够而已,到时候,自然望道灯火阑珊处。”
尤瑞郎展颜一笑,道:“正是!”
待銮驾起,周正青自去护驾,祺臻病体累累,竟也跟来了,因请我同乘一车,似有所语。
我沈默不言,只等著祺臻开口,他几经踌躇,才慢慢道:“七哥,那日我仓皇了,难耐之下,竟把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诉於七哥。七哥向来好心,这是我知道的,他们,二哥也好,四哥也罢,都比不了。但有句话我还要说,求七哥答应!”
我自知他要怎麽开口,只道:“你说吧,凡我能到的一定答应。”
祺臻咳嗽一阵,脸上连续不断的红晕翻覆,才道:“不是要七哥做什麽,而是求七哥不要做什麽。求七哥念著兄弟情份,把那件事咽下去,绝不再提。”他陡然离座,跪在我膝前,仰著头道:“求七哥成全!”
我连忙伸手扶他起来,他执意不起,仍道:“我情知二哥怎麽对待七哥,七哥宅心仁厚,只看我的薄面吧!”
君临天下 31…32
他越说越急,身体羸弱不支,已然靠在我腿上。我深吸一口气,看著病骨支离的他,这话说得忒巧了,难得他花这麽大心思,这般兄弟,哪一个是省油的灯,遂伸手将他扶掖起来,轻声道:“你只放心吧,我若透出半个字,便死无葬身之地!”
祺臻连忙掩住我的嘴,道:“七哥怎麽说这种话。”他垂下睫绒绣密的眼帘,沈吟片刻,才道:“论理这话不是我该说的,可眼见七哥,又不能不说。这帝位之争,现下群臣眼里只有二哥四哥,还有一个人,或许有人想到,也或许无人想到,那便是七哥你,四哥刚直,清水无鱼,二哥柔滑,过於纵下,只七哥不偏不袒,不远不近,不仅握有尚德鑫,舅舅家也随手可用,朝中之事,无一不查,且为正宫所出,天时,地利,人和,若不是七哥现无子嗣,恐怕皇上早就立储了。”
我正要开口反驳,他又道:“我也知道七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