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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审员都顺从地点了点头。
法官看着托尼。“经验不足不是缺乏法律知识的理由。我希望今后不再有类似的疏漏,否则我将被迫宣布此案为无效审判。”
“我尽量,”托尼说。他步履沉重地回到讲台,停了一会儿整理思路,然后抬起头看着陪审团。“我相信,你们能看清事实,即博曼大夫的失职导致我当事人的太太死亡。接下来,法庭将要求你们判定赔偿额,判定如果佩欣斯·斯坦霍普今天还活着,将给我的当事人提供多少关心、指导、支持、建议和陪伴。
“谢谢你们听我的开庭陈词。我对这个领域的法律没什么经验,为此我向你们道歉,就像刚才我跟法官大人道歉一样。我期待着庭审结束时再做结案陈词。谢谢大家。”
托尼把讲台上的卡片收拾好,回到原告席,便立刻与助手小声交谈起来,神情严肃,手里挥动着刚才她递给他的那张纸。
托尼终于说完了,戴维森法官长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看着伦道夫。“被告律师是选择紧接着原告律师发表开庭陈词,还是等到法庭调查原告部分结束?”
“当然是现在,法官大人,”伦道夫回答。
“很好,不过现在是午休时间。”他适时敲下了法槌。“休庭至下午1点半。本庭要求陪审员不得与他人或相互讨论案情。”
“全体起立,”法官站起来时,法庭文书高声喊道,像在大街上宣布公告。
第三章马萨诸塞州,波士顿
2006年6月5日,星期一
中午12:05几乎所有人都退庭了,亚历克西斯·斯坦普敦·博曼却没有动。她看着自己的丈夫。通往内庭的门一关,克雷格就像只泄气的皮球,瘫软在椅子上。伦道夫靠近他,小声说着什么,一只手搭在克雷格的肩膀上。伦道夫的助手,马克·卡文迪什站在克雷格的另一边,正在整理文件、笔记本电脑和其他杂物,把这些都放进一只开着口的公文包里。亚历克西斯觉得伦道夫正在试图说服克雷格,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打断他们的谈话还是等着。现在,她觉得最好还是等着。她看着原告乔丹·斯坦霍普走过审判区与旁听席之间的分隔栏。他表情平静,举止超然,衣着保守但价值不菲。亚历克西斯看着他一言不发地找到一个与他行为打扮都很相称的年轻女子,两人就像一个豆荚里的两颗豌豆。
作为医院的心理医生,亚历克西斯出席过很多次庭审,以各种身份作证,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是作为专家证人。根据她的经验,庭审时所有人都会焦虑,特别是她丈夫,现在特别脆弱。这次庭审,是克雷格这两年艰难生活的顶点,案子的结果对他至关重要。多亏她接受过专业训练,懂得凡事要客观,即使涉及感情。她知道克雷格的弱点,也知道他的长处。遗憾的是,她知道在目前这场危机中,弱点即将战胜长处。这是当众考问他的行医素质,如果他输了,她怀疑他能否重整旗鼓。这案子之前,他的生活已经被一场典型的中年危机冲击得七零八落。克雷格首先是一个医生,凡事以病人为先。她从跟他谈恋爱起就明白并接受这一点,甚至还有点崇敬。因为她自己就在一家大医院工作,有很多一手资料。她知道,做一个医生,特别是做一个好医生,是世界上最难、最有挑战性、最需要人坚忍不拔的工作之一。
问题在于伦道夫私下跟她说,尽管不存在治疗失当,但很有可能这案子会输,至少初审会输。她内心深处知道克雷格肯定不会治疗失当。她旁听了庭审,也知道克雷格总是把病人放在第一位,即使自己不方便,即使是夜里3点。现在的问题是遇上治疗失当和中年危机双重诅咒,让事情变得格外复杂。两者同时发生亚历克西斯倒也不奇怪。她的患者中很少有医生。因为寻求帮助,特别是心理方面的帮助,跟医生的本性相左。他们是给人关怀的,不习惯被人关怀。克雷格这点尤其突出。她一再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特别是他听了莲娜和原告方专家证词之后反应极大。她安排起来很方便,可他就是不去。一星期后,他的抑郁明显加剧,她再次提出让他去看心理医生,结果他勃然大怒。
亚历克西斯还在犹豫是打断克雷格和伦道夫的谈话,还是站在原地继续等。这时她发现众人散去之后,旁听席上还留下一个人。引起她注意的是此人的服装和原告律师几乎一模一样,包括式样、颜色和剪裁。除了服装相似,他们的体格也差不多,且都是黑发,乍一看以为是双胞胎,只不过此人的皮肤没有托尼那么黑。托尼脸上的皮肤像婴儿的屁股一样光滑,这人的脸上却留有严重的青春痘疤痕,颧骨上尤其明显,看起来像是烫伤。
这时,托尼·法萨诺突然中断了与助手的谈话,抓起鸵鸟皮公文包,怒气冲冲地穿过旁听席,朝法庭外走去。很显然,他还在为那个仲裁庭判决的错误生气。亚历克西斯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事儿反应这么大。在她看来,他的开庭陈词非常有效,令被告方非常被动,克雷格无疑也正为此闷闷不乐。托尼的助手羞愧地紧跟在他后面。托尼既没有往旁边瞄,脚下也没有片刻停顿,只大喊了一声“佛朗哥”,招招手示意那个与他穿着相似的男子跟上。佛朗哥很听话地跟上去。不一会儿,他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法庭的双层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亚历克西斯回头看她丈夫,他还是一动不动,不过伦道夫这时正往她这儿看,并招手让她过去。既然他明确邀请,她也乐意从命。等她到了跟前,发现克雷格满脸愁苦,垂头丧气,跟她从背影推测得差不多。
“你必须跟他谈谈!”伦道夫一改往日贵族式的沉重冷静,变得有点气急败坏。“他不能继续这样一副垂头丧气、未战先输的样子了。根据我的经验,陪审团的感觉特别灵敏。我相信他们能感知当事人的思想倾向,并据此断案。”
“你的意思是说,就因为克雷格沮丧,陪审团就有可能判他有罪?”
“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一定要让他振作起来。如果他摆脱不了这种负面情绪,陪审团就会认定他确实有治疗失当行为,做贼心虚。这倒不是说他们不听证词,不考虑证据,但是让他们改变先入为主的负面印象是非常困难的。这种负面情绪会使一个原本中立的陪审团带有倾向性,这样举证责任就会从原告转向被告,这对我们很不利。”
亚历克西斯低头看着克雷格,他胳膊撑在桌上,两手托着下巴,正在揉着太阳穴,眼睛闭着,嘴无力地张着喘气。让他振作起来可不容易。庭审前的八个月,他一直处于抑郁状态,时好时坏。今天上午他倒是稍微“振作”了一点,庭审前几天状态也不错,那是因为他觉得不管怎样,这场官司总算要结束了。现在庭审开始了,他显然是意识到了官司可能要输。有点抑郁也很正常。
“要不一起吃午饭吧,可以好好聊聊,”亚历克西斯建议。
“我和卡文迪什先生不打算吃午饭了,”伦道夫说。“我需要准备下午的开庭陈词。”
“你之前一直都没有准备吗?”亚历克西斯显然吃惊不小。
“当然准备了,”伦道夫被激怒了。“可戴维森法官给法萨诺先生那么大的空间,让他开庭陈词自由发挥。所以我的陈词必须修改。”
“原告律师的开庭陈词让我很吃惊,”亚历克西斯承认。
“你吃惊也很正常。他们就是企图诋毁人格,众口铄金,其实手里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克雷格玩忽职守。往好处看,戴维森法官的行为已经让我们有充分理由上诉,特别是法萨诺先生还在仲裁庭裁决上玩把戏,做出一副疏忽大意的样子。”
“你不觉得有可能他真的疏忽了吗?”
“他会疏忽?”伦道夫冷笑道。“我研究过他以前办的案子。他是那种最卑鄙的原告律师,根本不讲良心。在他那个领域就没几个有良心的律师。”
亚历克西斯蒙了。刚才她一直看着托尼斥责他的助手。如果这也是演戏,那简直是奥斯卡水平了。
“让我振作起来,你却已经准备上诉了?”克雷格叹了口气。这是亚历克西斯走过来之后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宁可备而不用,总胜过用而不备,”伦道夫说。
“你还是去准备下午的开庭陈词去吧,”亚历克西斯对伦道夫说。“我跟博曼大夫谈谈。”
“非常好!”伦道夫爽快地说。他很庆幸自己能脱身,并招呼助手一起走。“我们会及时回来跟你们会合的。戴维森法官虽然有很多缺点,但至少很准时,而且希望其他人也准时。”
亚历克西斯看着伦道夫和马克离开法庭,消失在大厅里,然后回头看了看克雷格。他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她在伦道夫的座位上坐下来。“要不要一起吃午饭?”她问。
克雷格没有回答,却站了起来。亚历克西斯领他走出审判区,穿过旁听席,进了大厅,到了电梯口。人们三五成群地走来走去,有的在全神贯注地小声密谈。法庭散发出一种争斗的气氛,在各个角落都能感受得到。克雷格和亚历克西斯没说话,乘电梯下楼,出了法庭,外面阳光灿烂。法庭里气氛压抑,让人无精打采;外面倒是春光明媚,处处充满生机。
克雷格和亚历克西斯走过法庭和新月形波士顿政府大楼间的院子,下了几级台阶,穿过车水马龙的坎布里奇大街,很快来到波士顿市政厅前宽敞的空地。空地上挤满了人,大家都从狭窄的办公室里逃出来,享受阳光和新鲜空气。附近有几个水果摊,生意很好。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两人发现已经到了波士顿地铁站口,就在大理石护栏边面对面坐下来。
“我没办法让你振作起来,”亚历克西斯说。“要靠你自己。”
“好像我不知道这个似的。”
“不过我可以倾听。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感受。”
“又来了!心理医生准备好了帮助病人是吧。告诉我你的感受!”克雷格用嘲笑的口吻模仿着。“多么豪迈啊!”
“别对我有敌意,克雷格,我相信你。在这件官司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克雷格把目光移开,看两个小孩玩飞碟。看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回头看着亚历克西斯。“对不起。我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我那时候像条斗败的狗,尾巴夹在两腿间,你什么都没问就让我回家了。我很感激你。真的。”
“我认识那么多医生,你是最好的。我也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都因为你是个出色的医生。这让你更加脆弱。不过除此之外,你我之间也有问题。这是显而易见的,该问的问题我也会问。不过不是现在。将来有的是时间处理你我之间的问题。先帮你解决眼前这个棘手的问题再说。”
“谢谢你,”克雷格真诚地说了一句,下巴颤抖起来。他拼命抑制自己的眼泪,用指腹揉了揉眼睛。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住了,回头看着亚历克西斯,眼睛红红的,泪汪汪的。他紧张地用手理了理头发。“眼前这个问题越来越棘手了。我害怕这官司会输。见鬼,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我的社交生活那么乱,想想就觉得难为情。现在一切都要公之于众,对你我都是一种耻辱,对你尤其不公。”
“害怕社交生活公之于众,你是因为这个抑郁吗?”
“也算是吧,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大的耻辱在于陪审团将宣布我做医生不合格。如果真是这样,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行医。我现在状态已经很差了,觉得每个病人都有可能起诉我,都有可能遇到治疗失当官司。真是噩梦啊。”
“我觉得可以理解。”
“如果不能行医,那我还能做什么?其他我什么都不会。我从小就只想当医生。”
“你可以全职做研究啊,你不是一直觉得没时间兼顾研究和临床医疗吗?”
“也许可以吧。可我担心会失去对医学本身的热情。”
“所以很显然,你要竭尽全力打赢这场官司。伦道夫说,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哦,伦道夫,天哪!”克雷格抱怨道。他的目光又移开了。“我不了解他。看了今天早晨法萨诺先生的表现,我觉得这案子伦道夫不合适。他跟陪审团之间的关系就像油和水,而法萨诺已经完全控制了陪审团。”
“如果你真有这种感觉,能不能向保险公司申请换一个律师?”
“不知道。应该能吧。”
“问题是,庭审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这样做明智吗?”
“谁知道呢?”克雷格愁眉苦脸地说。“谁知道。”
“那我们就先不换。先听听伦道夫的开庭陈词。同时,要想办法让你看上去精神一点。”
“说起来容易。你有什么办法?”
“光让你振作是不行的。不过,可以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无辜上。现在就试试看。你面对佩欣斯·斯坦霍普严重的病情,能做的都做了。你甚至跟在救护车上,这样如果她突发心肌梗死可以及时治疗。天哪,克雷格。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上面,还有你对医学的执着,然后表现出来。征服这该死的法庭!你能做的都做了,还能怎么样?你说呢?”
面对亚历克西斯突然爆发的热情,克雷格迟疑地笑了笑。“看看我理解得对不对,你是让我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无辜上,并把这点传达给陪审团?”
“伦道夫的话你也听见了。他跟陪审团打过多次交道了。他相信陪审团能感知人的思想状态。我建议你试着打动陪审团,反正这么做也没什么坏处。”
克雷格用力地叹了口气。他根本不自信,可又无力反抗亚历克西斯的热情。“好吧,”他说,“我试试看。”
“很好。还有,作为医生,你有能力将自己的思想分块处理。你以前当医生的时候不止一次这样做过。只考虑自己是个优秀的医生,对佩欣斯·斯坦霍普你已经尽力了。不要考虑别的,集中注意力。”
克雷格只是点点头,目光从亚历克西斯身上移开。
“你心里没底,对吧?”
克雷格摇摇头。他觉得对面四四方方、后现代风格的波士顿市政厅像十字军的城堡,俯视周围的空地。在他看来,这栋令人沮丧的沉闷建筑正是官僚体制的缩影,而他正在这片沼泽里越陷越深。他费力地将目光移开,重新看着他妻子。“这事儿最糟糕的是我觉得很无助。我现在完全依赖保险公司指派给我的律师。我也经历过逆境,都是自己面对。我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再大的困难都能解决。可现在我觉得越是努力,就陷得越深。”
“我刚才让你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无辜上,这也需要努力。把自己的思想分成不同的区域也需要努力。”亚历克西斯觉得有点讽刺。克雷格刚才描述的,恰恰是大多数人面对疾病,不得不依赖医生时候的感觉。
克雷格点点头。“我不怕努力。我说了我要尽力打动陪审团。我只想有点别的办法,实实在在的办法。”
“嗯,我刚想起另外一件事儿。”
“哦?什么事儿?”
“我想联系我哥杰克,看看他能不能从纽约过来帮忙。”
“哦,这倒是个办法,”克雷格有点尖刻。“他不会来的。你们这么多年没怎么接触了。而且,他一直不喜欢我。”
“我们有三个这么好的女儿,他自己意外失去两个孩子。他跟我们相处有困难也可以理解啊。这对他来说是很痛苦的。”
“可能吧。可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为什么这么说?他说过不喜欢你吗?”
克雷格看了亚历克西斯一眼。他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无法脱身。杰克·斯坦普敦确实没明确表示过;只不过克雷格自己一直有这种感觉。
“我很遗憾你一直觉得杰克不喜欢你。他实际上很崇拜你,他自己亲口对我说的。”
“真的?”克雷格很意外。他一直觉得杰克对他的评价刚好相反。
“是的。杰克说他在医学院和做住院医生的时候一直避免和你这样的学生接触。说你这样的学生,布置的书都念完,所有琐碎的事实都知道,随时能大段引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最新一期上的内容。他承认对你这种人又敬又怕,反而产生一种鄙视。不过实际上这种鄙视是对自己的。也就是说,他希望能像你一样对医学那么执着,可惜自己做不到。”
“这话倒是挺讨喜的。真的。我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可我经过那场中年危机之后,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这么想。而且即使他来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呢?难道让我靠着他的肩膀哭一场吗,这只会让我觉得更糟糕。”
“杰克现在的工作是法医官,经常跟法庭打交道,代表纽约州法医总署到各地做专家证人。他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