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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场对伊之战,傅潮声曾给予高度关注。对美军的越战研究他也并不陌生,关于那场战争的书籍他已收集了两百多本,特别是在当年赴美工作的时候,正值美国争论反思越战的高峰,他不惜千金买了大量原版著述。同时,傅潮声对那场战争给美军建设带来的影响也格外重视。对于多数参加“沙漠风暴”行动的美军高级领导者而言,他们实际的军事经验均来自一场败仗——越南战争。
傅潮声此时想起了海湾战争中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鲍威尔上将和联军总司令施瓦茨柯普夫上将的回忆:部队回国时,全国一片欢腾。在纽约百老汇大街,五彩缤纷的彩带和纸屑像雪片似的撒到汽车上,气球随风飘荡,成千上万的人向他热情欢呼……
而越战时的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所遇的是什么情况呢?他和妻子于圣诞节在阿斯彭山顶一个饭店吃午饭时,一位妇女来到桌边,高声尖叫道:杀人犯!你双手沾满了鲜血!他一家人在西雅图机场时,一个男人突然过来大喊:杀人犯!“他还动手打我。”这六个字赫然出现在号称“最优秀和最聪明”的国防部长的回忆录中,是何等触目惊心!
我们的军事医学专家是否能够借鉴一下两场不同结果的战争之后,当事者天壤之别的感受和背后的深刻含意呢?
这两种境遇相距实在太远了,而当中隔着的赫然只是“变革”两个大字。
傅潮声对此有切身体会,在人际交往乃至国际交往中,要赢得尊重除了实力,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观念。观念是一种无形的财富。现在傅潮声去美国,因为有了基因领域的独到研究,便可以得到将军级的国防部长卫生事务助理的会见,忙不完的学术交流、工作晚宴……而二十年前就在他刚到美国不久,正好研究所里举办一个多国参加的军事医学生物技术应用研讨会,会议组织者根本就没有给中国发出邀请,而参加这样的会议对百废待兴的我国军事医学是很有必要的。
傅潮声给校内打电话报告此事,回答是必须有举办方正式邀请信寄到、逐级报批,且要确定台湾方面不得参加,这显然是来不及的。他在美国以学者身份直接申请,又以中国为非合作成员组织被拒绝,他的申请报告上赫然被批复着“无关学者不得参加”几个冷冰冰的黑字。自己身为中国军医大学优中选优的赴美科研专家,在国际军事医学的学术大门前竟是“无关学者”,眼睁睁看着日、韩乃至美国对手苏联的人员进进出出,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回想起来;这类情况虽然在傅潮声身上只有这么一回;而在其他同事那里;特别是“留洋潮”初期那些靠别人施舍的自费留学人员那里,多次遭遇的便不在少数。
那时,帕特逊是新成立的生物技术研究所的年轻专家,他是正式代表,还有会议发言。后来,帕特逊将一本装潢精美的论文集借给傅潮声看看,两天后他吃惊地注意到傅潮声正在抄写那本30多万字的文集。那时复印机尚未普及,帕特逊主动提出将论文集送给傅潮声,作为两人间友谊的礼物,却被傅潮声谢绝了。年轻气盛的傅潮声在笔记本的那一页,用汉字写下“帕特逊先生执意将论文集赠送给我,但是我更愿意用我的手写下这个会议”。
他坚持一笔一画地抄完,连更方便的英文打字机也不用,从那刻开始令老帕对他肃然起敬。
美国人对什么都可以随意,对个人尊严是绝不随意的。
总共用了8个笔记本,连同那份“无关学者不得参加”的纸片,傅潮声始终保存着,既没有给任何人看过,也没有离开过他的左右。那可以称得上在美国上的刻骨铭心的一课,那时傅潮声还很年轻。
那冷冰冰的待遇就是因为我们两手空空,除了雄心壮志之外,拿不出任何硬邦邦的东西,哪怕是让人刮目相看的观念和思想。
演讲即将结束时,帕特逊停了停,两目炯炯地巡视会场一周,顽皮地说:“最后,我打算把我曾祖父——一个西部老牛仔——的名言,也可以说是谜语献给大家,看你们谁能猜懂他的意思:shoot:careful、farther;reach:fast、earlier;find:frequnt、higher。”
这些最简单的单词反而把大家问住了,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有人说出了几句,帕特逊未置可否。他把手臂伸向傅潮声,傅潮声打开面前的话筒,笑着说道:“要想打得准,瞄得细重要,看得远更重要;要想到得早,跑得快重要,起得早更重要;要想先发现,找得勤重要,站得高更重要。”
“OK!”帕特逊听了翻译之后高兴地说。
他从手提包中拿出一份包装精美的纸盒,郑重地交给科研部长,作为他送给学校的礼物。科研部长打开来展示给大家,是一只配着玻璃底的陶制杯子,造型和工艺都颇为别致。帕特逊解释说这是他亲手制作的,杯面上镀着他曾祖父的“名言”,透明的杯底使自己干杯的时候仍可以看到并招呼好朋友,而圣杯的外形正是和平与发展的象征。
演讲就要在友谊的气氛中结束了。
莫行健这时在笔记本上笔走龙蛇写下了一句话,并将笔记本移到傅潮声所能看到的位置:
“谁能看准下一轮军事变革将会发生在哪里?!”
这句话的下面还重重地画了两条线,是两条像基因结构的那种双螺旋线。
活动结束了,大家开始退场。
这时,一个健壮的大个子逆着人流匆匆向前挤来。因为前面人多,他干脆以跨越障碍的动作手撑桌面,一连越过几排桌椅,跃进中身体的姿态舒展而优美。
尽管正在散场,而且为了放多媒体报告,厅内灯光较暗,但是他这一个个过分的表演还是令全场出现了不大不小的哗然,人们纷纷驻足。
帕特逊也愣住了,他仔细一看,竟也认识:是傅潮声的另一个高徒——医工结合的游峡克。他也曾在美国学习过,不过不在美军生物技术研究所,但是他曾经与几个中国朋友一道,出席过帕特逊的家宴。
他匆忙收拾东西,走下讲台与游峡克握了握手。
“你总是有些惊人之举,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总算把我的演讲听到结束。”帕特逊玩笑着说。
“我的确是来晚了,不过是在你讲到‘蚊子’的时候。我坐在后面能够连接笔记本电脑的角落里,现在挤到前面是要找一个机会提问。”游峡克说。
帕特逊忙说欢迎就报告的内容,提出各种问题来共同探讨。
“据说博士先生昨天一到,就听到了我校计划兴建军事医学城的设想。我想问的是你对这一计划感兴趣吗?对它的建设怎么看?”
“我很感兴趣,也很震惊。这是一个天才的、有气魄的想法,而且贵军有较好的条件。世界上没哪支军队有贵军这样强大的军医大学力量,这种优势谁也无法比拟。可以设想,在年底将召开的雅加达国际军事医学大会上,这将成为一个令各国感兴趣的话题。从战略条件来说,也没有比这里更优越的了。这里是国际超大型城市,地处远东大陆腹地,在战略纵深内地理条件安全,水陆空三便,群山环抱,更兼云雾丰沛,是美国卫星这个性急的小伙子最难揭开的新娘面纱……”
“那些你已说过了,我要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
流动的会场似乎又开始回潮,有些已出了门的人也掉头又挤进来。由于帕特逊还戴着无线话筒,全场听得到他的声音,却听不见游峡克的提问,于是有人递过话筒。游峡克毫不客气地拿过话筒,并且像歌星那样在前排走来走去,说话拿腔拿调的。
“从官方立场看,美国愿意看到这个军事医学城的建设,或者说看到中国军事医学的发展吗?你刚才说到卫星的事,这里似乎具有一种立场的含义。”
帕特逊怔了一下。不知是谁的话筒“嗡”地响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那一瞬间,他突然联想到越战中的支奴干救护直升机,机内的军医舱位送话器就经常出现这种刺耳的电流声,而且越是紧张危险,这电流声越尖锐频繁,军医们戏称为“魔鬼尖叫”(devil′s cry)。当然,海湾战争中是再没有这种情况了。他经历过会前提问、会上提问,就是没遇到在人流涌动中的会后提问,周围环境一切都是移动和混乱的,就连游峡克也在变换着位置,帕特逊两眼不知往哪里看才好。
江之湄的那一赌顷刻注入心头,他察觉游峡克貌似漫不经心的提问,包藏着一连串陷阱,他能代表官方立场吗?他的来访仅仅是以一位军方学者的身份;但如果与官方无关,那他刚才谈到的“美军变革”又是纯粹的官方行为。而他个人的立场是赞同吗?刚才无意中已表达出军事医学城的建设,可能造成了两军间的某种竞争和对立;如果是不赞同,则不仅不符合自己的本意,同时也难以游离于中美关系基本态势之外,讲出令大家满意的观点。
他发现他的此行,甚至他的观念本身就隐藏着矛盾,不禁暗中欣赏游峡克的犀利。
“应该说,任何一支军队都希望在尽可能多的方面强大,任何一国人民都希望享受尽可能多的优越与和平。刚才我谈到认识傅将军是一种荣幸,”傅潮声又在哪里?“那是因为认识他之前,我更多的是想通过阻止他人强大而保持自己的优势,而受到他的影响,我懂得鼓励他人强大从而更能促进自己的优势。也许官方的观念和我一样在转变。”他注意到傅潮声哪儿也没动,仍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偏着头在看他。
这时,游峡克已打开一罐可乐,边一口一口品着可乐,边盯着站在面前的老帕,慢悠悠地说:“上个月,在美国国会专门小组听取21世纪初二十年国防科技计划研制报告时,您作为国外军事医学发展问题专家作过一个陈述。其中对中国的军事医学,您有一番评价和预测,那些观点与您今天的言论大相径庭。”
全场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傅潮声也不知游峡克这是从何说起。从他这里只能看到游峡克的一个侧影,但是他能想象出游峡克那一副沉稳而调侃的样子,这小子一定搞到了点儿新东西。
傅潮声注意到,帕特逊一贯的从容微笑僵住了,仿佛进入了他此番演讲过程中的“越南战争”——最艰苦最黑暗的时期。
“您讲了三个意思。”游峡克继续说,“在可以预见的四分之一世纪中,中国的军事医学总体发展不可能赶超美国,能够与美国一拼的单项领域很可能就是基因技术;而能够快速发展这一领域的,不一定是那些名声在外的科学院或超级大医院,却很可能是不起眼的军方研究所;要遏制这种发展最好的办法是加强交流与合作,好比一株小树,你孤立它,它也会扎根汲水,但是你把它放在一株大树旁边,那么不仅它的水分任你掠夺,就连它头顶的阳光也受你控制了。”
整个会场被震动了。
帕特逊像被揭短的孩子,有些恼羞成怒,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军服上那些金属饰物也仿佛在叮当作响,但他竭力控制着。他开始恨江之湄,认为一定是她刺探的这些消息,但转而又想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神通。
“请问你的消息来源是什么?”
“这要感谢贵国一家著名的生物技术公司的网站,尽管它的目的不是告诉我们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而是借此推出他们的股票。”其实公司的网站并没有这些具体的内容,但它暴露了美军生物医学研究评估及管理委员会这条线索,让游峡克乘隙而入。
“有的美国人就喜欢搞商业伎俩,这你也相信?”帕特逊狡黠地一笑,自信心有所恢复。
“有的美国人喜欢收藏一件东西,你相信吗?那就是Skeleton in the Closet(美国俗语:藏在衣橱里的骷髅,意即做了不可告人的事而想加以遮掩)。”游峡克闪动眼睛看着他。
在这目光中,帕特逊立刻放弃了再做什么躲藏的打算,政客般地诡辩不是他的风格,他像一条跳出水的鱼,蒸干了水分,失去了光泽,却愈显真实和无奈。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嗓门:“我的确说过游先生引证的那些意思,这并不妨碍我和傅将军以及贵校乃至贵国的友谊。我加入美国陆军的第一天,长官就给我领读陆军军官誓言:彻底而忠实地履行我将担负的职责,愿上帝为我作证。我可算是个美国的中国军事医学问题专家,傅将军和贵校多名专家都清楚这一点。我凭我的感受向美国进言。中国军事医学从没有入围过诺贝尔奖,科研装备设备是美国的1/50-60,在《科学》、《自然》等国际一流学刊上发表的论著只是美国的一个零头,原创性专利充其量为美国的1/30。凭这些,说四分之一世纪内无法赶超美国还是保守的、是我所能看到的……”
游峡克这一提问就好像踩到一支没用完的牙膏,一大堆藏而未露的东西突然被挤了出来,会场反而停滞静寂了下来,各种感触却在令人窒息的弥漫。
傅潮声估计,帕特逊一定很快就会为说出的这些话而后悔。果然,他马上开始做弥补工作了,帕特逊的坦率劲儿和耍心眼儿都是很可爱的。
“至于说注意那些大家以往都未曾注意到的黑马——小科研机构,实际上正是以贵校的现实为基点的:贵军中凡是将军领导的医学单位我大都拜访过,有许多单位都在显著位置写着‘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而没有哪一家像傅将军的基因研究所,赫然挂着西点军校‘责任、荣誉、国家’字牌的。”
傅潮声听他如此说,更感叹老帕观察力的尖而毒,暗想要尽快在研究所正面墙中央挂上“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的牌子。
“我理解,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宗旨就不服务民众了,而是他们已将眼光具体到世界级军事院校的办学理念、甚至可以推测这里有一种处理和平与战争关系的战略思考。至于大树小树的原理,那不过是生物界中的一个最普通的法则,无须赘言。只是看了傅将军的军事医学城计划之后,我觉得那已经不是一株小树了。那是一棵观念之树,而观念是谁也不能遏制的。我想,在这里,傅将军与我的角色相似,他是一位美国军事医学问题专家,他是两棵树之间的普罗密修斯。而我这个并不招人喜欢的报告也许可以作为一个忠告:不要相信奥林匹斯山上送来的招人喜欢的赠礼,表面迷人的东西没准就是潘多拉和她的魔盒,而当今世界时髦的礼物也许就是:和平与赞美。”
说到这里的时候,帕特逊又闪现出另一个念头:江之湄是不是傅潮声送来的潘多拉?看来的确不该考虑留下她继续工作的事。
林副校长从监控室中走到广场上时,参加演讲会的人们早已散尽。温柔的阳光照在清冷的广场花砖上,他不禁眯起双眼。刚才的演讲并不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学术活动,他隐隐感到,这个演讲和傅潮声着手推进的“军事医学新观念”论坛一样,是在秋高气爽当中掀起的一阵风暴。
如果给这场风暴加上一个定语的话,那就是“危险的”三个字。他相信,目前只有他能够察觉到这个层次,连傅潮声也未必有这么机警。
“A dangerous storm(危险风暴)。”他喃喃地说。
第二章(1)
作者:郭继卫
就在裁判发出“Box”口令、示意比赛开始的一刹那,梁锷一个箭步蹿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拳打在游峡克脸上。
游峡克猝不及防,重重地挨了一家伙,口中的橡皮护齿像一只被惊起的蓬雀,倏地从齿间飞出,在强光灯下一闪,不知飞向何方。
他的情绪被骤然激惹起来,双眼比打肿的腮帮子还要鲜红,没有护齿反让他的嘴巴自由起来,嗷嗷叫着,连说打得好打得好。“偷袭是你惟一的特长!你也只能把握这样的机会!”说着说着,调动位置报一箭之仇,打出劈头盖脸的两组三拳混合连击。
梁锷面门中招,血从鼻孔涌出,不得不回到绳角,接受他带来的医生为他填塞纱条。
游峡克跳跃着变化身体重心,处于极度亢奋状态,嘴里一反常态地不停唠叨着:“你还行吗?这才是开始,快来吧,别让那份奖金失望!”
台下为数寥寥的赛手们喝起彩来。
游峡克心中暗觉可笑,刚才自己的组合妙拳无人叫好,堵一堵出血的鼻子眼儿反倒赢得掌声。现在懂拳的人越来越少了,拳手的天敌——温情,却像瘟疫一样不知不觉地在人群中弥漫开来。就好比那天老帕演讲时的情景,要么认认真真地观看他表演些什么,要么找准软肋给他一家伙。但是偏有些人非要与他坐而论道,争论些正义与和平,扯淡!
梁锷镇定了一下情绪,走上前来,躲过了游峡克的又一连串攻击。趁他重心不稳,假意挥出一记右拳,同时以潇洒的舞步扭动身形,乘势补上一记结实的左直拳,打在对方的颧骨上。
“哈!”游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