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次笔者把一辈子的羊奶都喝出来了,回到车上连打嗝都满嘴的羊嬗味儿。在车上笔者大发感慨,司机却说这有什么新鲜的,一般维族人都特别实在,从来不骗人,而且根本没什么钱的概念。笔者听出他话里有话便问什么叫一般维族人,难道还有不一般的?司机忽然笑了:“我们是兵团的第二代了,从小就和他们打交道再也没有比我们更了解他们的了。维族人要是不会说汉语,那你就尽可以放心,他决不会害人。可会说汉语的就要加小心了,弄不好比汉族人还坏。”
笔者十分不满意,便反驳道:“难道汉族就那么坏?你不是汉族?”
司机不动声色地说:“汉人当然也有好的,可比起刚才给你羊奶的维族老人来怎么样?”
笔者语塞了。
后来司机告诉笔者,不到少数民族地区就觉不出咱们汉人的心眼多来。特别是有些人好事不干,一肚子花花肠子,专门算计人,少数民族的年轻人要是和这些来往多了没有不学坏的。人都是这样,学好不容易,要学坏一点就透。乌鲁木齐街上有不少维族孩子,穿得破破烂烂地找过路人要钱,要是仔细注意一下,他们附近总有几个汉族女人盯着,她们都是教唆犯。笔者当时浑然未觉,可几年后这种现象在北京大街上也出现了,甚至比乌鲁木齐闹得还厉害。看来司机的话是对的。
在新疆还有一件事给笔者感触也很深,我们常说西南地区气候潮湿所以饮食偏辣。可新疆那么干热的气候,菜里的辣椒一样不少。他们最爱吃的大盘鸡和四川的重庆辣子鸡差不多是一码事,难道他们就不上火吗?看来所谓气候潮湿不过是四川人吃辣椒的借口。
笔者在新疆前后呆了半个月,自以为对新疆了解了个大概,可回北京后还是闹了个笑话。有一次笔者坐地铁,刚坐下就发现旁边站了一位新疆老大妈,于是赶紧给人家让座。老大妈很健谈,北京话说得比河北人都好。她一边道谢一边和笔者聊了起来。聊了没几句笔者就知道了原来她是民族大学的老师,维吾尔人。本来她是新疆大学的讲师,现在借调到民族大学来讲两年课。
笔者兴奋地告诉她自己刚从新疆回来,她便问对新疆感受如何。笔者大言不惭地说:“很好,很好。可我不明白,你们管老婆叫羊刚子,儿子叫巴郎子,为什么都假了个‘子’呢?有什么特殊讲究吗?”
大学老师几乎是瞪了笔者一眼:“你在新疆接触的人不好,怎么教了你这些东西?”
笔者不明所以,便问是怎么回事。
“那是不太文明的叫法,很粗俗。我们是不这么叫的。”大学老师说。
“你们怎么叫?”
“我们都叫‘爱人’。”
笔者睁着眼睛张着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已经完全被汉化了,居然认为本民族的语言不文明?很可能她早吃米饭而不去啃梆梆硬的馕了。看来世界大同是早晚的事,我们这些汉族人不是也早不穿长袍马褂而穿西服了吗,更有甚者,有些人当着中国人的面儿竟总要蹦出几个英文单词,好象说中国话掉价儿。
其实那位大学老师说得也没错,后来笔者同好几个新疆维族人交往过,他们的确应该算是下里巴人那类的,有的甚至还是罪犯。
梁实秋先生说:“中国人馋,北京人最馋,而馋也是一种文化。”作为北京人笔者看到这句话时不禁笑了,可能是国人都有这个毛病吧!其实贪图口腹之欲不是什么大毛病,倒可以说是懂得享受人生。正如很多人不知道巴西人说西班牙语,却钟情于巴西烤肉,很多人可能十分反感小日本的做派,却总对鲜活的日本料理不能忘怀。同样很多人对新疆的了解是从羊肉串开始的,而人地两生新疆人初到北京,也是以独具特色的新疆风味饮食在京城谋生的。
八十年代羊肉串虽然风靡京华,但只是赢得了中学生和社会青年的青睐,一直不太为普通人接受,主要是嫌这种烟熏火燎的东西不卫生而且污染严重,还发生过因为烤肉烟太大,当地人和新疆人打架的事呢。相反菜市口的吐鲁番餐厅和朝阳门内的阿凡提餐厅却是生意兴隆。食客盈门,很多人把这两个餐厅当成新疆饮食文化的代表,甚至不少讲排场的以到这儿请客为荣。但那富丽堂皇的大饭馆不是一般消费者能经常光顾得起的,直到新疆村出现后,普通老百姓对新疆饮食望而却步的局面才有所改变。
新疆村就在百万庄附近,本来是条很普通的小马路。不知道这条路走了什么运,也不清楚是哪位高人先看中了这儿的风水,反正笔者在朋友的指点下来尝鲜的时候,这趟街到处都是拉客人的维吾尔小伙子了。
笔者第一次去新疆村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远远的就看见这一带上空黑烟缭绕,大街上就像着火了一样,要是悟空到此非掏出金箍棒找妖精不可。那时的新疆村很简陋,街上到处都是客人丢弃的铁签子,不少饭馆为了透风甚至连窗玻璃都没有。虽然笔者也对炒烤肉、拉条子、揪片儿爱不释口,但听说北京市政府查禁沿街烧烤时,也举双手赞成。现在新疆村饭馆的装修很豪华了,可他们的生意却再不复当年,因为市区各处都可以见到新疆风味的饭馆了,而无烟烧烤已逐渐被大家接受了。
阿图就在笔者家的楼口开了个新疆饭馆。饭馆装修的时候笔者就特高兴,总算不用到处去找炒烤肉了,可笔者知道,这一带消费水平不高,开饭馆早不挣钱了。隐隐的竟有些为这个小个子的新疆人担心起来。
饭馆开张后,阿图的生意不怎么样,除了笔者常带朋友去光顾,就没看见过几个食客。可他一点不在乎,每次去都照例要与笔者板几句杠。
阿图不到三十,鼻子比一般新疆人都高。饭馆不大只有五六张桌子,他自己当老板,老婆做厨娘、两口子还带着个孩子。阿图的汉语说得非常好,膀大腰圆的老婆却一句汉话都不会,好在她的拉条子做得很地道。阿图的儿子更有意思,小家伙只有三岁却长了个大奔儿头,总在笔者家楼下小小花园里转悠,邻居们都管他叫小凡提。可能少数民族的小孩胆子都比较大,有一回小凡提和邻居的一条小狗打了起来,三岁的孩子竟用石头把那条巴儿狗打跑了,后来主人每天溜狗时,巴儿狗死活不向新疆饭馆的方向走。
笔者好吃,对牛羊肉更是情难自禁,和阿图相识是很自然的事。第一次到笔者到他饭馆吃饭时,坐了好久阿图竟没理会客人,他正和老婆在厨房里嚷嚷呢。“老板,你的买卖还做不做了,再吵架连钱都吵跑啦。”笔者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可也知道老板正在发脾气。
阿图从厨房里走出来,勉强笑了笑:“您吃什么?”他顺手递上菜单。
笔者随便要了两个常吃的新疆菜,阿图向后厨喊了几声,就在柜台边坐下了。
《外地人在北京》 第四部分说汉语的维吾尔人(3)
“有时候我真盼着自己也是少数民族。”其实饭馆装修时,笔者就和阿图聊过几次,已经很熟了。“你们才叫男人呢,连打带骂,媳妇还得老老实实地给你们做饭吃。我们可不行,一般都得给媳妇做饭。”
阿图听了笔者这话很高兴:“我们男人在外面辛苦赚钱,难道还要听女人的吗?经书上本来不许她们抛头露面的,现在她们还敢不知足?”
笔者突然来了精神,难道阿图这家伙还是个原教旨主义者?“听说你们穆斯林可以娶四个老婆,现在行吗?”
“穆斯林就应该娶四个老婆。”阿图拍了拍口袋:“没有钱,一个老婆也不行。”
此时阿图老婆已经把菜端上桌了,她眼圈青钟,脸上还有块红印。笔者只看了两眼,怕阿图恼火就不敢再看了,“你们是新疆什么地方的?”
“乌鲁木齐。”阿图说。
“我去过乌鲁木齐,红山公园挺漂亮的。”
阿图茫然地点点头,后来他才告诉笔者,他们家属于乌鲁木齐市,可离乌鲁木齐还有一百多公里,阿图只是来北京的时候到过一次市区,不要说红山公园了,困难他连火车站大门的方向都没搞清楚。后来接触多了,对他这个人多少有些了解。阿图是个很复杂的家伙,他有汉人的狡劫,有教徒的虔诚,有少数民族特有的倔强,甚至还有些自卑。但有点可以确定,阿图好象不缺钱,经常看他一个人坐在饭馆里啃羊腿。真是怪了!
按说笔者在阿图那儿还学了点儿手艺,可惜一次没用上。本来阿图的饭馆并不烤肉串,可笔者爱吃他也破例烤过好几回。他告诉笔者,羊肉串得三肥七瘦,全是瘦的肉柴,肥的多了又油腻。火候不能过了,七分熟就可以吃。关键是多放辣椒、孜然,最好在肉串没上架子的时候抹些羊油。而且串肉用木签子最正宗,肉嫩还没邪味儿。
笔者问:“现在不都是铁签子吗?”阿图笑着说那都是蒙你们汉人的。逐渐笔者明白了,所谓新疆风味实际上就是孜然的问题,孜然是近十几年才在内地开始流行的调味品。连新华词典上都查不到这个词。实际上这种作物本来是中亚地区的特产,也就是伊斯兰菜肴里的味精,缺之不可。阿图说,孜然是调味不能放得太多,一来夺了肉味儿,二来这东西像花椒、辣椒一样吃多了会上瘾,虽然与身体无害,可终归不是好事。
笔者家住南城,很多人都说北京的南城是贫民区,笔者对此毫无疑义。其实看一个地区收入水平高低从当地饭馆的火暴程度就可以看出来,南城不要说新疆饭馆就是最便宜的家常菜都没几家赚钱的。阿图的新疆馆一天也进不去两拨人,笔者曾劝他换地方,可阿图只是笑笑,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
除了笔者是常客,有时候他的饭馆也能爆满,不过那都是些吃饭不交钱主儿——阿图的老乡。乌鲁木齐那位卡车司机不是说维吾尔人说汉语就比汉人还坏吗,当时笔者没问,但一直想要是会说几句汉话又是什么样呢?有一次只会说几句的维族人,终于让笔者亲身体验了他们的为人。
其实新疆菜之妙,妙在感官刺激。火辣辣的大盘肉,冒着油花的烤腰子,红腾腾地揪片无不引起人一股原始的冲动。笔者常来吃估计就是这个原因,那次笔者有一个人跑来喝啤酒。正吃得兴起,忽然有个胡子拉碴的维吾尔人走了进来,他和阿图打了个招呼就找个地儿坐下了。那家伙一脸胡子,汗水顺着下巴上的黑毛往下流,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看得出阿图好象和他不是很熟,有个回族朋友告诉笔者说:天下穆斯林都是兄弟,走到什么地方就是没钱,教友也应该给口饭吃。阿图也说过,很多新疆人他并不认识,但一样得给人家饭吃,都是兄弟吗。笔者亲眼见过几次这种情况,也早见怪不怪了。
笔者正闷头喝酒,忽然大胡子在笔者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你!”他指指笔者的头发。“穆斯林?”
笔者家里找不出一个少数民族,可偏偏一脑袋头发卷得厉害,笔者知道他误会了,只好笑着摇摇头。
大胡子使劲拍了笔者一下:“穆斯林!你,穆斯林,兄弟!”说着他从阿图那里要了瓶啤酒,一屁股就坐到了笔者身边。
笔者抬头看看阿图,他跟没看见似的,正低头数自己的手指头呢。无奈笔者只好对大胡子笑了笑。“乌鲁木齐?”
“喀什。”大胡子虽然眉目可憎,可笑容却很真诚。“大清真寺,去过?”
笔者没敢说什么,生怕说错一句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喝酒,喝酒。”大胡子频频举杯。
忽然门外进来两个联防队员,他们大汗淋漓,进屋就盯上了大胡子,有一个甚至站到了他身后。正好有个联防队员是笔者一个半熟脸儿:“你们一直在这儿喝酒?”
“对呀。”笔者认为联防队不过是解决城市失业问题的手段,对他们一直就比较反感,挺大的人不干点儿正事儿,真做警察倒也罢了。联防队的爷们儿贼是抓不到的,只能欺负欺负老百姓。其实有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从来没人敢说透,当联防队员的大都是些没能耐又不太老实的家伙,很多人都是小痞子出身,家里有门路就做了联防,由此就可想而知他们的素质如何了。“你们干嘛呢?抓鸟哪儿?”笔者问他们。
“立交桥下面有个新疆人烤羊肉串,我们一来他就跑了,他妈的弄了一地炭灰。”
笔者看了眼大胡子,他正没事人似的喝酒呢:“那你们还不赶紧去找,这儿也没有烤羊肉串的。”
联防队员满脸疑惑地看了眼大胡子,最终还是走了。
笔者看着大胡子哈哈笑起来,真有种掩护游击队员的快感。“告诉你,我不是穆斯林。”笔者假装生气地瞪着眼睛。
“穆斯林!兄弟!”不知道大胡子是真听不懂还是装蒜,他向笔者挑起了大指,连一边站着的阿图都笑了。
不一会儿,大胡子又愁眉苦脸了,他指着自己的脚让笔者看。原来他的脚脖子已经肿了。“怎么回事?”笔者问他。
大胡子气恼地指着外面:“联防,联防。”然后他又做了个跑的姿势,嘴里咕噜咕噜地叨唠了半天。
“他是跑的时候摔的。”阿图解释着。
笔者同情地叹口气。
《外地人在北京》 第四部分说汉语的维吾尔人(4)
“晚上没有钱。”大胡子一个劲用手做着往嘴里划拉的姿势。
笔者是个红脸汉子,看不得可怜的人。当下就拿出二十块钱来,递给大胡子。“穆斯林!兄弟!”临走时,大胡子还不停地小笔者挑大拇指。笔者向阿图摊摊手:“二十块钱,扔井里了吧?”
“真主会保佑你的。”阿图诡秘地一笑。
不久,笔者下班时路过阿图饭馆,忽然有人一把将笔者拉了进去,原来竟是大胡子。他一边搂着笔者肩膀一边对另外两个新疆人说:“穆斯林,兄弟。”那天大胡子和他的同伴一直把笔者扣押到夜里十二点,虽然笔者在饭桌上一直就没听懂他们说什么,但那快乐的气氛是任何人都能感觉出来的,回家时笔者的脚已经都找不到上楼的台阶了。
其实笔者在写这一章的时候多少感觉有点吃力,维吾尔人与我们有不同的风俗,不同的习惯,不同的信仰,要了解他们的生活实在太难了。好在笔者与阿图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也幸好阿图爱抬杠,要不这章还真没法写。
好象那是个夏天,晚上笔者溜达到阿图的饭馆吃夜宵,他的儿子已经躺在两把椅子上睡着了,而阿图正独自又吃又喝。他喝了不少,舌头有些大。“你们汉人过日子就是舒服。”看到笔者阿图的话匣子收不住了。
“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地方买卖不行,你不听呀!”笔者以为他是因为生意不好烦心。
“不是这个,我是说哪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国家,我们没有。”阿图眼睛瞪得很大,连出气都不均匀了。
笔者打了个机灵,一直听说新疆有民族分裂主义者,阿图不会是其中一个吧?那伙人杀人、放火、搞爆炸,没什么好东西。“谁说你们没有自己的国家?谁也没拿你们当外人,中国不就是你们的国家吗?”笔者想教育一下他。
“中国是你们汉人的,汉人说了算。”阿图毫不示弱。
“谁有本事谁说了算,你们维族不也有大官吗?少数民族的名人有的是。”
阿图张了张嘴:“可,新疆是我们维族的地方。”
“话可不能这么说,汉朝的时候中央政府就在新疆建立基层政府了,那时候还没你们维族呢吧?要这么算是我们汉人先开发的新疆。”笔者开始给他讲历史,从张骞通西域到班超投笔从戎,从突厥占领新疆到郭子仪借兵平判。后来阿图眨着眼不说话了。“新疆人就是中国人,如果两千多年还不能说明问题的话,那好多国家就不应该存在了。就你有这种想法是上了美国人的当,大胡子他们就没有吧。”最后笔者数落他。
“他们是乡下人懂什么?”阿图还想和笔者再聊下去,可这时忽然有手机响,他迅速从柜台下拿出个手机,然后大声说起新疆话来。
大约过了半个月,那天笔者在阳台上看风景,忽然瞧见几个警察冲进了阿图的饭馆,不久阿图就被他们押出来了,他老婆抱着孩子在后面又哭又闹,警察把阿图推上车,他老婆死活拽着车门不让走,弄得警察几次下来拉她。笔者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阿图这家伙肯定是分裂主义分子,干了坏事被抓住了。
晚上笔者在楼下小卖部聊天,小卖部就在阿图饭馆旁边,